衣冠谋冢 第55章 鬼母蛊·刀剑之战

落神谷深处，万毒窟。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腐朽与千百种奇异毒物混合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幽绿色的磷火在巨大的钟乳石间跳跃，将嶙峋怪石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的獠牙。洞窟中央，一座由森白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蛊王渊离。

惨白无面的骨质面具在磷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两点幽绿色的磷火在眼孔深处无声燃烧，如同深渊凝视。宽大的、仿佛由阴影与灰烬编织的长袍垂落在地，袍袖边缘流淌着活物般的墨绿色毒雾。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如同万仞山岳般的沉重威压便笼罩了整个洞窟，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诡雷和红玉，如同两道鬼影，无声地跪伏在祭坛下方冰冷的岩石上。诡雷依旧穿着那件布满暗紫螺旋纹的宽大斗篷，面具下幽紫光芒黯淡，气息萎靡，显然伤势不轻。红玉则换了一身更为妖艳的猩红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但脸色也带着一丝苍白，妩媚的丹凤眼中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凝重。

死寂。只有磷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洞窟深处传来的、不知名毒虫的窸窣声。

“彩儿呢？”渊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压迫感。

诡雷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面具下幽紫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属下……属下无能……未能带回圣女……孤穆之身边护卫……尤其是那个银发女人……实力超乎预料……属下……”

“废物。”渊离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两个字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诡雷心头！他闷哼一声，面具下再次溢出暗红血丝。

红玉抬起头，妩媚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带着惯有的娇媚，却难掩一丝紧张：“蛊王尊上息怒。孤穆之身边确实藏龙卧虎，那银发女子刀法诡异，竟能克制小妹的‘千娇百媚瘴’和‘化骨绵劲’。诡雷大哥的‘幻蛊迷心’也被她轻易破去……而且，圣女她……”她顿了顿，观察着渊离的反应，“她似乎……对那孤穆之颇有好感，执意留在峒川……”

“好感？”渊离面具下的幽绿磷火猛地一跳！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洞窟内的磷火都为之剧烈摇曳！“本座让你们带她回来，不是听你们讲这些废话！”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手，狠狠扼住了诡雷和红玉的咽喉！两人瞬间感到呼吸困难，脸色煞白，连头都无法抬起！

“不过……”渊离的气息骤然一收，那冰冷的声线里，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的狂热，“……没关系了。”

诡雷和红玉如蒙大赦，大口喘息着，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祭坛。

只见渊离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指甲尖锐的手掌，指向祭坛旁边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三足蛊鼎。蛊鼎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浮雕，描绘着无数毒虫互相吞噬的场景。鼎盖紧闭，但鼎身缝隙处，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幽紫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与吞噬感，仿佛能吸摄人的灵魂！

“大王！”红玉的丹凤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与狂热，“可是……‘鬼母蛊’……要炼成了？！”

“咯咯咯……”渊离发出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归墟之眼……不愧是上古神物……其蕴含的‘太阴源质’，正是滋养‘鬼母’的绝佳养料！”

他枯爪般的手指凌空一点！

嗡——！

蛊鼎的鼎盖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

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幽紫色光芒冲天而起！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只形态诡异、难以名状的虫形虚影在鼎内沉浮！那虚影只有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幽紫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流动的甲壳，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虚影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塌陷！一股冰冷、贪婪、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出！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虚影的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深邃幽蓝光泽的碎片，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无形的、如同水波般的奇异辐射！那辐射与幽紫色光芒交融，仿佛在滋养着那只诡异的虫影，让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生长！

“归墟之眼碎片！”诡雷面具下的幽紫光芒剧烈跳动，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他认出了那碎片的来历！

“不错。”渊离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以此神物为引，以万毒为基，以月华为媒……三日！只需三日！‘鬼母’便可破茧而出！届时……”他面具下的幽绿磷火，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南方，“……本座将亲临峒川！带回彩儿！顺便……碾碎那些碍事的蝼蚁！”

诡雷和红玉匍匐在地，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微微颤抖：“恭贺蛊王！鬼母出世，天下无敌！”

与此同时，落神谷深处，另一处截然不同的所在。

这里并非毒窟，而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水牢。洞顶垂下无数粗大的钟乳石，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墨绿色潭水几乎淹没了整个洞窟底部。潭水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色彩斑斓的毒虫尸体。

水牢中央，一根粗大的、刻满诡异符文的石柱半没于水中。石柱上，缠绕着数条足有碗口粗细、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玄铁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死死地捆绑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是轩辕一刀！

他浑身衣衫褴褛，遍布着干涸的血迹和墨绿色的腐蚀痕迹。那些粗如儿臂的玄铁锁链，不仅锁住了他的四肢，更如同毒蟒般缠绕着他的腰腹和脖颈，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冰冷的石柱上，只有头颅和部分胸膛露出水面。冰冷的、带着剧毒的潭水浸泡着他，不断侵蚀着他的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麻木。

他低垂着头，泛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布满了胡茬和污垢。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而艰难，仿佛随时会断绝。

然而，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沦。在无边的痛苦和麻木中，他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落神谷深处的决战！

“不可能……不可能……”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如同梦呓般、破碎而嘶哑的低语，带着深入骨髓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我的刀……怎么会……怎么会败……”

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的脑海：

……他孤身闯入落神谷深处，如入无人之境！刀意纵横，寒魄未出，已斩杀无数毒虫蛊物！他一路杀至万毒窟前，气势如虹，誓要斩下渊离头颅，夺取解蛊之法！

……万毒窟前，渊离正与他激战正酣，刀光与毒雾交织，难分胜负！突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渊离身侧！来人穿着宽大黑袍、脸上覆着惨白无面面具的女人！她的气息，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她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无鞘长剑，剑身狭长，剑尖处一点幽芒吞吐不定！

……轩辕一刀心中警兆大生！他怒吼一声，不再保留！腰间的“寒魄”古刀终于出鞘！

“锵——！”

一声龙吟般的刀鸣响彻洞窟！纯粹到极致的冰蓝刀光如同沉寂万载的冰川骤然苏醒！空气瞬间冻结，发出刺耳的冰裂声！刀光所向，连弥漫的毒雾都被瞬间冰封、撕裂！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带着斩断山岳、冻结灵魂的决绝意志，直劈那黑袍女子！

……那黑袍女子动了！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她并未闪避！手中那柄漆黑长剑无声无息地递出！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芒，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寒魄”刀锋最盛之处！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刺穿耳膜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轩辕一刀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死寂之力，如同九幽黄泉的寒流，顺着剑尖与刀锋的接触点，疯狂涌入“寒魄”刀身！他那足以冻结万物的冰蓝刀意，在这股死寂之力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刀光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覆盖刀身的冰蓝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融！

……轩辕一刀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体内真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奔涌！手腕猛地一抖！“寒魄”刀身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冰蓝光芒！刀势由劈转绞，试图以精妙绝伦的刀法变化，绞断那柄诡异的黑剑，摆脱那股死寂之力的侵蚀！

……黑袍女子手腕同样一抖！那柄黑剑如同活物般，瞬间化作无数道漆黑、扭曲的剑影！剑影无声无息，却带着吞噬光线的诡异力量，精准地迎向“寒魄”的每一次绞杀！每一次刀剑碰撞，都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叮叮”声！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更加强烈的死寂之力顺着刀身冲击轩辕一刀的经脉！

……冰蓝与漆黑在洞窟中疯狂交织、碰撞！刀光剑影快如闪电！轩辕一刀将毕生刀法发挥到极致，刀势时而大开大合，如冰川倾泻；时而刁钻诡异，如冰锥刺骨！然而，那黑袍女子的剑法却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都精准地截断他的刀势，每一次碰撞都让那股死寂之力更深地侵蚀他的刀意和经脉！

……“寒魄”刀身上的冰蓝光芒越来越黯淡！轩辕一刀感到手臂越来越沉重，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真气运转滞涩！他的刀，他引以为傲的“寒魄”，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那柄黑剑上传来的死寂之力，仿佛无穷无尽，正在一点点地冻结、瓦解他的意志和力量！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碰撞后，轩辕一刀闷哼一声，虎口崩裂！一股冰冷刺骨的死寂之力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持刀的手臂，瞬间冻结了半边经脉！“寒魄”刀发出一声悲鸣，刀身剧烈震颤，冰蓝光芒彻底熄灭！他再也握不住刀柄！

“锵啷！”一声！“寒魄”脱手飞出，斜插在冰冷的岩石上！刀身虽未断裂，但那曾经流淌的冰蓝光泽已黯淡如凡铁，刀身上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色冰霜！

……轩辕一刀身体巨震，踉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那柄失去光芒的“寒魄”，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不是**的寒冷，而是刀意被破、信念崩塌的绝望！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无力！他甚至没能逼出对方真正的实力！他的刀，他毕生追求的刀道巅峰，在那个诡异的黑袍女人面前，如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可能……不可能……”轩辕一刀的身体在冰冷的毒水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信仰崩塌的剧痛！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水牢上方无尽的黑暗，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我的刀……不会败！不会败——！！！”

嘶吼声在水牢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不甘，最终被粘稠的毒水和无边的黑暗吞噬。只有那冰冷的玄铁锁链，如同最残酷的嘲笑，紧紧缠绕着他残破的身躯，以及那柄斜插在岩石上、光芒尽失的“寒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