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52章 诡夜行·锦帆喋血

峒川江，浊浪翻滚，水汽蒸腾。清晨的浓雾如同厚重的灰白幔帐，笼罩着蜿蜒的江面，将两岸嶙峋的山崖和葱郁的丛林都吞噬在模糊的轮廓里。一艘吃水颇深、悬挂着“蜀锦记”旗号的商船，正艰难地破开浓雾，顺流而下。船舱里，满载着价值千金的蜀锦——色彩斑斓，质地轻柔，是运往南越的紧俏货物。船老大是个精悍的中年汉子，此刻却眉头紧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江面。船舷两侧，十几名孔武有力的镖师紧握刀枪，神情紧张。这条连接巴蜀与南越的黄金水道，近几个月来，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航线！已有数支运送蜀锦的商队在此遭遇“水匪”劫杀，船毁人亡，货物被劫掠一空，商路几近断绝！

“都打起精神！过了前面‘鬼见愁’峡口，就安全了！”船老大低声吼道，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沉闷。

然而，就在商船即将驶入狭窄湍急的峡口时——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侧浓雾笼罩的崖壁后响起！如同鬼哭狼嚎，瞬间撕裂了江面的死寂！

“水匪！是水匪！”船老大脸色剧变，嘶声大吼，“备战！快备战！”

话音未落！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毒蝗般，从两侧崖壁的浓雾中激射而出！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钉入船板、船帆，甚至穿透了来不及躲避的镖师身体！惨叫声瞬间响起！

紧接着，十几条狭长、轻便的尖头快船，如同鬼魅般从浓雾中钻出！船上的“水匪”个个身手矫健，黑巾蒙面，只露出凶狠的眼睛。他们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动作迅捷如猿猴，抛出带着铁钩的绳索，牢牢钩住商船船舷，随即如同荡秋千般，悍不畏死地扑上商船甲板！

“杀！”为首的“水匪”头目，身材高大，手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声音嘶哑，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货物留下！一个不留！”

商船上的镖师们虽奋力抵抗，但事发突然，对方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如同狼群扑食！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货物倾倒声混杂在一起！船老大目眦欲裂，挥刀砍翻一个扑上来的水匪，却被另一名水匪从背后偷袭，一刀捅穿后心！

混乱中，几名水匪冲入船舱，看到满舱华美的蜀锦，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他们迅速将成匹的锦缎搬出，扔向接应的快船。整个劫掠过程，快如闪电，狠辣无情！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商船甲板上已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货物被洗劫一空。水匪头目站在船头，看着装满蜀锦的快船迅速消失在浓雾中，发出一声得意的低吼。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活口，这才带着手下，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入浓雾，只留下江面上漂浮的残骸和刺鼻的血腥味。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峒川府衙。

“又一支商队！蜀锦记！在‘鬼见愁’峡口被劫！全船二十八人，无一活口！价值万金的蜀锦，被洗劫一空！”一名浑身是血、侥幸跳江逃生的船工（当时在船尾解手，见势不妙跳水逃生），跪在堂下，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恐惧。

穆之端坐案后，脸色阴沉如水。这已是近三个月来，第五支在峒川江段被劫的蜀锦商队！手法如出一辙：利用浓雾或夜色掩护，从崖壁突袭，快船接应，杀人越货，不留活口！凶残狠辣，如同鬼魅！

“岂有此理！”知府赵文瑞拍案而起，一脸“震怒”，“何方匪类，如此猖獗！视我官府如无物！孤大人，必须严剿！否则商路断绝，峒川危矣！”

通判石崇山也一脸“愤慨”，附和道：“大人！此等恶匪，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下官建议，立刻调集峒川卫水师，封锁江面，严加巡查！定要将这伙水匪剿灭干净！”

穆之目光如电，扫过赵文瑞和石崇山“义愤填膺”的脸庞。他心中疑虑重重。这伙“水匪”行动如此迅捷精准，来去无踪，绝非寻常草寇！更可疑的是，他们只劫掠蜀锦商队，对其他货物似乎毫无兴趣！目标如此明确，背后必有蹊跷！

“苗疆部族？”东野轩站在穆之身侧，沉声道，“大人，南疆苗峒林立，有些部族桀骜不驯，且擅于攀岩涉水。是否是他们觊觎蜀锦巨利，铤而走险？”

石崇山立刻接口：“东野护卫所言极是！定是那些不服王化的苗蛮所为！尤其是靠近‘鬼见愁’峡口的几个苗寨，如‘黑水峒’、‘盘蛇寨’，民风彪悍，屡有劫掠过往商旅之举！下官建议，立刻派兵围剿这几个苗寨，以儆效尤！”

“不可！”穆之断然否决，“无凭无据，岂能妄动刀兵？若激起苗变，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那惊魂未定的船工，“你可看清那些水匪的样貌？有何特征？”

船工努力回忆，颤抖着说：“回……回大人……雾太大……看不清脸……他们都蒙着面……但……但动作很快……很……很整齐……像……像……”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他们……他们用的刀……刀柄上……好像……好像都缠着……缠着一种暗红色的布条……”

暗红色布条？穆之眼神微凝。这并非苗人常见的习惯。

“大人，”一直沉默的阿尔忒弥斯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尸体。”

穆之立刻会意：“东野轩！你亲自带一队精干府兵，立刻前往‘鬼见愁’峡口！打捞尸体，仔细勘验！寻找任何线索！注意安全！”

“是！”东野轩抱拳领命，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