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23章 穆月刀

窗外的晨曦彻底驱散了黑暗，楚城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这客栈房间内，关于权力、力量与制度的思考，才刚刚拉开序幕。

夜色再次降临楚城，喧嚣了一日的城市终于沉静下来，只余下远处更夫单调的梆子声。白日里清理战场的血腥气似乎已被夜风吹散，但那份沉重感依旧沉淀在心底。

客栈的屋顶上，瓦片微凉。穆之和阿月并肩而坐，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阿月依旧安静，纯黑的眼眸映着月光，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穆之看着她的侧脸，白日里运筹帷幄、铁腕肃杀的钦差大人，此刻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

“阿月，”穆之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阿月转过头，黑眸眨了眨，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灵动：“不会又是刀剑吧？”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透着一丝了然。

穆之一愣，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你...你怎么知道？”

“你这呆子，”阿月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无奈，“不是送刀就是送剑！我的月蚀、秋水，不都是你给的？”

穆之被她点破，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我也只是想让你有把好的武器，可以好好保护自己...毕竟，”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保护不了你。”这句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无力感。他智计百出，能调动大势，能审判知府总兵，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深知自己的脆弱。阿月，是他身边最后也是最强的屏障，也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

阿月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那双纯黑的眼眸似乎柔和了许多。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穆之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冰凉的手指带着坚定的力量：“喜欢喜欢。”她重复道，像是在回应他送武器的习惯，又像是在回应他最后那句话，“我会保护好自己和你的。”

她的承诺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穆之心中微暖，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他抬头，对着下方阴影处唤了一声：“东野！”

“嗖！”

一道身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上屋顶，正是东野轩。他依旧冷峻，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木盒，恭敬地递给穆之，然后一言不发，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跃下屋顶，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穆之将木盒放在阿月面前：“打开看看。”

阿月依言打开盒盖。月光如水，倾泻在盒内。只见黑色天鹅绒的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把横刀。刀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优美的弧度，比寻常横刀更窄几分，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漆黑，却在月光下流转着点点银星般的光泽，仿佛将夜色与星辰一同熔铸其中。刀柄与吞口处装饰着古朴的云纹，线条流畅而优雅。一股内敛却坚韧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我特地用月蚀断刃和秋水断刃，找荆楚着名的铸剑师岑夫子打造的。”穆之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岑夫子可是大雍最有名的铸剑师，性情古怪，寻常人求一器而不可得。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请动她出手。”

阿月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冰凉的刀身，感受着那独特的质感和内蕴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这把刀的不凡，无论是材质还是锻造工艺，都远超她之前用过的任何武器。月蚀与秋水，都是她曾用过的名器残骸，如今竟以这种方式重获新生。

“确实是把好刀。”阿月难得地给出了明确的评价，她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一声清越悠扬、仿佛龙吟般的颤音在夜空中响起，久久不绝。她看向穆之，眼中带着一丝促狭，“不会又被大宗师打断了吧？”

穆之被她的调侃逗笑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把不会了。要相信岑夫子的手艺。轩辕前辈手中那柄‘寒魄’，便是他早年的得意之作。”他搬出了轩辕一刀的刀作为佐证，显然对这把刀信心十足。

阿月点点头，将刀从盒中取出。刀身入手微沉，但重量分布极其完美，仿佛是她手臂的延伸。她手腕微抖，漆黑的刀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柔韧而致命的银弧，无声无息，却又蕴含着切割一切的锋芒。这是一把极其适合她诡异身法和致命暗杀技法的软横刀。

“这刀叫什么名字？”阿月问。

穆之看着她月光下清冷的侧颜：“你给取一个吧。”

阿月持刀静立片刻，目光在漆黑的刀身、流转的银星、以及身边人温和的眉眼间流连。她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穆月。”

穆之一怔，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这名字简单至极，却将两人的名字紧紧相连，既是刀的归属，更是无声的誓言。

阿月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穆月”轻轻放在身侧的瓦片上。她挪了挪身子，很自然地依偎进穆之的怀里，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穆之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躯。

月光如练，温柔地洒在屋顶上这对依偎的身影上，也洒在那柄名为“穆月”的漆黑横刀上，刀身上的点点银星在月色中闪烁，如同情人的低语。喧嚣远去，血腥暂歇，在这片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城池之上，只剩下无声的静谧与依靠。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份无需言语的暖意。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欣赏着这来之不易的、带着淡淡血腥余味的月色。未来依旧有无数风浪，但此刻，有刀，有月，有彼此在侧，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