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102章 猎枭十策·胜负已分

霜月以藏那低沉而充满挑战意味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樱井绘梨香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双原本空洞漠然的眼眸深处，并非迷茫与挣扎，而是燃起了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火焰——那是被触动的、偏执到极致的意志！她握剑的手不再颤抖，反而更加稳定，天丛云剑尖的光华也不再紊乱，而是凝聚得更加纯粹、更加危险！

霜月以藏隐藏在素白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捕捉到的不是动摇，而是对方被彻底激发的、不容置疑的信念！那并非外力强加的枷锁，而是她自身筑就的、坚不可摧的心之壁垒！

“狱门——开妄！”

他低吼一声，声如龙吟，震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搭在鬼丸国纲刀柄上的右手，五指猛然收拢，青筋暴起！这一次，他的拔刀再无之前的沉凝厚重，而是快到了极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快得仿佛时间本身都在他拔刀的瞬间被斩断了一线！

“噌啷——吼！！！”

鬼丸国纲出鞘的瞬间，不再是单纯的刀鸣，而是一声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汇聚了万千怨魂不甘咆哮的恐怖嘶吼！刀身不再是内敛的暗金，而是瞬间爆发出足以吞噬光明的、粘稠如血的深红光芒！那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在刀尖前方疯狂凝聚、压缩！

凝！

一道凝练到无法形容、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斩断虚妄、破灭迷障恐怖意志的暗红刀罡，在鬼丸国纲的刀尖成形！这道刀罡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所有的毁灭力量都被极致地内敛于那细微的“线”中，带着霜月以藏毕生对“斩”之道的领悟，带着破除执念、唤醒本真的决绝意志，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刺绘梨香的心口！目标并非她的肉身，而是她心中那如同磐石般坚固、扭曲了她剑心的**执念本身**！刀罡过处，空气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微的、久久无法弥合的黑痕！

“绘梨香——！”德康枫在远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感受到了这一刀蕴含的警醒而非毁灭之意！

樱井绘梨香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霜月以藏的刀意，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向她用无数理由和伤痛构筑的、坚信不疑的信念高墙！那些被刻意忽略、深埋心底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樱花飘落的庭院、师父临终的叹息、守护誓言背后的沉重代价、德康枫复杂痛苦的眼神，以及已然堕落的织田裕二……这些属于“樱井绘梨香”的情感与记忆碎片，此刻却成了她执念的“杂质”，如同尖刺，试图撼动她坚信的道路！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她紧抿的唇间溢出！她的身体绷紧如弓弦，手中的天丛云剑光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光芒！仿佛要以更强的光芒，驱散、镇压那些试图动摇她的“杂念”！那道致命的暗红细线，已然触及她身前三尺！那无形的执念壁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在对抗！对抗外界试图“修正”她的力量，更在对抗自己内心被强行翻起的波澜！

霜月以藏面具下的脸色凝重无比。他感觉到自己的刀意撞上的并非冰冷的枷锁，而是一座燃烧着冰冷火焰的信念堡垒！这堡垒由她自身的意志浇筑，远比外力控制更加坚固，也更加危险！

然而——

就在这意志与意志激烈碰撞的万分之一刹那！

“绘梨香！”织田裕二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和煽动，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看看这混乱！看看这些背叛誓言、阻碍天命的人！你的‘道’不容置疑！唯有彻底的‘破’，才能涤荡这污秽，建立新的秩序！这是你的宿命！是你剑心的选择！斩断一切犹豫！”

这声音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绘梨香心中那偏执的火焰，将那些翻涌的“杂念”彻底焚毁！她眼中最后一丝因记忆冲击而产生的波澜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决绝！那是一种将自身信念推向极致、不容任何质疑的绝对意志！为了她所认定的“道”和“净化”，一切阻碍，包括自身的软弱和动摇，都必须被斩灭！

面对那试图动摇她根本的“开妄”之刃，绘梨香动了。

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她只是极其简单地，将手中光华暴涨的天丛云剑，由斜指天空，改为平举身前。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坚定。

剑尖，精准无比地对准了那道袭来的、蕴含破灭虚妄意志的暗红细线。

“破。”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她口中吐出，带着斩断一切、包括自身迷惘的决然。

嗡——！

天丛云剑的剑尖，那一点光华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无念”的璀璨，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点”！这一点光华，蕴含着“破灭万法”、“斩断虚妄”的终极剑理！它并非扩散，而是凝聚于剑尖一点，形成一道无形的、代表着“破灭”法则的极致锋锐之“意”！这道意，此刻更是她自身执念与剑道融合的具现化！为了维护她心中的“道”，一切试图“开妄”动摇她的力量，都必须被破灭！

“嗤——！”

刺耳至极、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消融声响起！

霜月以藏那凝聚了毕生修为、寄托着破灭执念希望的“开妄”刀罡，在触碰到天丛云剑尖释放的、融合了绘梨香自身决绝意志的“破灭”锋锐之意时，如同最脆弱的琉璃撞上了最坚硬的钻石！那道无坚不摧的暗红细线，竟被那无形锋锐，从尖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瓦解、湮灭！不是能量的对冲，而是法则层面的碾压，更是意志层面的惨烈碰撞！是绘梨香那不容置疑的执念之道，对“开妄”之意的彻底否定！

瓦解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噗——！” 霜月以藏如遭万钧重锤轰击在灵魂深处！面具之下，一口滚烫的、蕴含着本源精气的鲜血狂喷而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斩出的不仅仅是刀意和力量，更是部分寄托在刀罡中的灵魂意志与对“斩道”的领悟！此刻，这部分意志正被那融合了绘梨香决绝执念的“破灭”之力无情地撕裂、否定、湮灭！他试图斩破对方的执念，却被对方更强大的执念反噬！

恐怖的反噬之力如同狂暴的灭世海啸，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如同风中残烛！脚下坚硬无比、经过神级威压洗礼的地面再也承受不住，轰然炸裂，碎石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

“呜——嗡！” 鬼丸国纲发出痛苦不堪的悲鸣，刀身上那粘稠如血的深红光芒如同被浇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甚至刀身都出现了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凶戾之气大减！

霜月以藏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每一步落下，都在早已破碎不堪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达尺许、边缘龟裂的脚印坑洞！第三步踏下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右膝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以鬼丸国纲深深插入地面，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鲜血如同小溪般不断从面具的下颌缝隙和紧握刀柄的指缝间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和泥土。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强横无匹的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重伤后的虚弱与深深的挫败感。他败给的，不是外力，而是对方那坚如磐石、甚至不惜焚烧自身的**执念**。

**败了！**

刀神霜月以藏，倾尽全力，意图破灭执念、唤醒剑圣本真的“开妄”一刀，被樱井绘梨香以更加纯粹、更加决绝的自身意志和“破灭”剑理，正面击溃！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绝望深渊。方才因霜月现身而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勤王军将士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绝望。民众的呐喊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低声啜泣。

“哈哈哈哈哈！”织田裕二放肆的狂笑如同夜枭嘶鸣，再次响彻战场，充满了扭曲到极致的得意，“看到了吗？！这就是剑圣之威！这就是她所选择的‘道’！霜月以藏？螳臂当车！负隅顽抗者，这就是下场！给我杀！杀光这些悖逆天命之徒！一个不留！” 他巧妙地利用了绘梨香的执念，将其化为己用。

叛军士兵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士气瞬间暴涨到顶点，发出震耳欲聋的嗜血嚎叫，如同挣脱锁链的疯狗，向陷入混乱和绝望的勤王军与民众发起了更加凶猛、更加残忍的反扑！战局瞬间再次向叛军倾斜！

德康枫看着单膝跪地、气息奄奄的霜月以藏，再看看台阶上那个气息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与手中神剑融为一体的白衣身影，虎目含泪，心如刀绞！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明白，绘梨香并非被操控，而是走上了一条他认为错误却无法挽回的歧路！流川丰的狞笑和带着破风之声的致命刀锋已经近在咫尺，他只能强忍悲痛，怒吼着迎战！

樱井绘梨香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战场。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冰冷，更加漠然，如同执行天罚的神只，不带一丝人间情感。她的视线，毫无阻碍地再次锁定了被阿月和东野稷护在中间、因霜月以藏战败而脸色煞白、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穆之。刚才穆之穿透灵魂的质问，在她此刻纯粹而偏执的信念中，成了最大的“虚妄”和“干扰”，必须清除。

她缓缓抬起了天丛云剑。剑身光华内敛，却散发着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刚才击溃“开妄”之刃的“破灭”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使得这柄神剑的每一次轻微移动，都仿佛能割裂空间，宣判生死。

这一次，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停顿。

剑锋所指，正是穆之！

一股比之前锁定三人时更加纯粹、更加集中、更加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之冰，轰然压下！目标只有一个——穆之！这杀意中，更蕴含着她斩灭一切“虚妄干扰”、贯彻自身之“道”的决绝意志！阿月和东野稷瞬间感觉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连思维都几乎停滞！守护的意志在这绝对冰冷的毁灭意志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他们甚至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穆之——！”阿月从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悲鸣，她拼命想转身，想再次用身体去挡，但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枷锁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降临在穆之身上！

樱木雪在高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徒劳地、用尽全身力气拉开弓弦，箭头颤抖地瞄准绘梨香，但那股锁定穆之的恐怖杀意形成的无形力场，让她感觉弓弦重若山岳，手指僵硬如同冰雕，根本无法松开！极致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将她彻底吞噬！

穆之直面着那冰冷的剑锋和足以冻结灵魂、湮灭意志的杀意，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迫近！他看到了阿月眼中凝固的绝望，看到了东野稷因不甘而扭曲的面容，看到了远处樱木雪模糊的泪眼和徒劳的弓箭，也看到了单膝跪地、面具染血、生死不知的霜月以藏……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京都的希望，伙伴的羁绊，阿月的守护……一切都要终结于这偏执的剑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剑圣绘梨香的剑光都即将喷薄而出、彻底湮灭穆之存在的瞬间——

“咳……咳咳……” 霜月以藏拄着鬼丸国纲，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面具下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然而，他那双透过面具孔洞露出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绘梨香握剑的手腕，以及……她身后那片被硝烟和战斗余波笼罩的、幽深如墨的神宫正殿方向！在刚才那意志层面的惨烈对撞中，他敏锐地捕捉到，当绘梨香的执念被织田裕二的话语煽动到极致、全力催动“破灭”剑意时，她的气息曾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与其自身剑心并不完全契合的滞涩！那滞涩的源头，似乎指向神宫深处！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和清醒，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如同惊雷般精准地炸响在离他最近的阿月耳畔：

“她……心…中…有…执念…”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耗尽，高大魁梧的身躯彻底软倒下去，昏死在地，只有那柄凶戾的名刀鬼丸国纲，依旧倔强地斜插在破碎的大地之上，支撑着他染血的身躯不倒，如同一面染血的、不屈的战旗，诉说着方才那惊世一战，并留下了最后的启示。

阿月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她瞬间明白了霜月以藏用生命换来的最后提示！剑圣的执念并非凭空产生，而是被织田裕二巧妙地引导、放大和利用！正是那个“执念”，在关键时刻煽风点火，让绘梨香的执念彻底压倒了本心！

希望，如同在绝对零度的绝望深渊中，极其艰难地……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星！而这火星，必须由她去抓住！目标，破除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