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46章 清水舞台杀人事件五

那只被利箭贯穿翅膀、刻在亡者足底的蝴蝶符号，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悬在枫之屋的夜色之上。铃木美子临终的低语——“蝶印现…债难逃…清水台…月下蝶…终是绝舞…”——在众人心头萦绕不去，为这场看似独立的凶杀案蒙上了一层宿命般的复仇阴影。

“债难逃…”穆之低声重复，温润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渊，“这绝非寻常仇杀，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蝶印’是标记，也是索债的凭证。美子的‘月下蝶’绝舞，恐怕就是凶手选定的…行刑时刻。”

东野稷面沉似水，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查！彻查铃木美子的一切！她的过往，她的人际，尤其是…她可能欠下的‘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他的目光扫过清月座剩下的舞伎和那位老乐师，“你们，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关于美子，关于‘蝶印’，关于她最近接触过的特别之人！”

在侍卫的“护送”下，清月座众人被带到偏厅分开问话。恐惧和悲伤交织，但求生欲让她们开始努力回忆。

阿月主动请缨：“稷大哥，我去协助问询女眷。同为女子，或许她们更容易开口。”东野稷点头应允。阿月的沉稳和温和气质，在这种情境下确实比冷硬的侍卫更有优势。她走到那些惊魂未定的舞伎中间，声音不高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把你们知道的、感觉到的都说出来，才能抓住真凶，告慰美子姑娘。”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无形中缓解了部分压力。

樱木雪则专注于两具尸体和剧毒本身。她将吉田尸体也移至临时辟出的验尸间（枫之屋一间僻静厢房），与铃木美子的尸体并排。她需要对比两种剧毒的特性，尤其是吉田所中的、能通过粘膜快速致命的未知剧毒。同时，她再次仔细检查铃木美子的全身，尤其是足底的“箭穿蝶翼”符号，试图判断刻痕的新旧、工具和可能的象征意义。婉儿如同她的小影子，安静地在一旁递工具、记录，小脸上满是专注，努力吸收着宝贵的实践知识。樱木雪偶尔会低声解释一两句关键点，婉儿则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东野轩（隼）虽行动不便，但思维却异常活跃。他向东野稷示意：“大哥，吉田临死前看的是顶梁阴影，喊的是‘黑鸦’。此名绝非空穴来风。或为杀手代号，或为组织名号。其行事…狠绝利落，灭口手段诡谲精准，且能驱使剧毒机关…绝非寻常蟊贼。可查城中近年暗线，是否有以‘鸦’为记的势力活动？” 东野稷眼中寒光一闪：“‘黑鸦’…哼，管它是人是鬼，既敢伸爪，必斩之！”他立刻召来亲信侍卫，低声吩咐下去，动用官方和暗线力量，全力追查“黑鸦”线索。

穆之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吉田身上，以及他留下的那神秘的油渍和最后接触的环境。他再次回到吉田暴毙的回廊处，蹲下身，仔细研究那片洒落的清酒痕迹和托盘碎片。指尖和袖口的透明油渍…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布片，小心地沾取了一点残留在地板缝隙里的油渍样本，凑近鼻端轻嗅。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松香和动物油脂的特殊气味传来。

“这不是厨房的食用油…”穆之沉吟道，“倒像是…保养弓弦或精密器械所用的润滑油脂。”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凛！难道凶手或者“黑鸦”，与弓箭、弩机或者类似机关器械有关？这恰好能与清水舞台上那个鱼形发射装置联系起来！

他立刻起身，向东野稷说明发现，并要求搜查吉田在枫之屋的住处——一间位于后院角落的低矮杂役房。

杂役房狭小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柜，陈设一目了然。穆之仔细搜查，动作轻柔而高效。在床板下，他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叠数额不大、但笔迹不同的借据和当票： 借款人都是些市井小人物，当品也多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吉田似乎在偷偷放小额印子钱？

一个磨损严重、但依旧能看出刻着一只抽象乌鸦侧影的劣质铁指环：指环内侧，同样刻着一个细小的数字“七”。

半张被烧焦的纸片：边缘焦黑，残存的部分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字迹：“…清水台…月圆…蝶舞时…债清…”

“债清！”穆之瞳孔收缩。这残片上的“债清”与铃木美子所说的“债难逃”，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吉田是“黑鸦”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编号“七”？这残片像是某种指令的下半部分，指向了“清水台月圆蝶舞时”这个特定的行凶时间和地点！

“看来，吉田不仅是执行者之一，也可能是负责传递信息或监视的底层成员。”穆之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放印子钱，或许是为了掩饰身份，或许是为了筹集活动经费。这指环，就是他的身份标识。”

就在这时，阿月带着从舞伎们那里汇总来的重要信息匆匆赶来，她的脸色凝重：

“穆之，稷大哥！有重大发现！”她语速略快，带着一丝急切，“几个舞伎回忆起来，大约三年前，清月座曾发生过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当时首席还不是美子，而是一位名叫藤原千鹤的舞伎。千鹤舞技超群，尤其以独创的‘月下蝶’雏形闻名。但后来…她突然染上怪病，面容和嗓子都毁了，不得不黯然离开。离开前，她曾绝望地哭喊，说自己是被嫉妒所害，是‘蝴蝶的诅咒’…而当时，作为新秀、后来顶替她成为首席的…正是铃木美子！”

“藤原千鹤…蝴蝶的诅咒…”穆之脑中瞬间将线索串联，“‘蝶印’…‘债难逃’…美子顶替了千鹤的位置，获得了‘月下蝶’的荣光…这难道就是她所欠下的‘债’？而‘黑鸦’，是藤原千鹤雇佣来复仇的杀手组织？或者…千鹤本人，就是‘黑鸦’？”

“还有，”阿月补充道，眼中带着一丝不忍，“舞伎们说，美子最近收到过几次没有署名的短笺，画着一只…翅膀被钉住的蝴蝶。她收到后都会变得非常不安。最后一次收到，就是在德康大人发出宴会邀请，确定要表演‘月下蝶’之后不久！”

翅膀被钉住的蝴蝶！这与最终刻在她鞋底、被利箭贯穿翅膀的蝴蝶符号，何其相似！这分明是凶手一步步施加的心理折磨和最终审判的预告！

“藤原千鹤…”东野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立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藤原千鹤给我找出来！是生是死，身在何处！还有，‘黑鸦’的巢穴，务必揪出来！”

“黑鸦”的羽翼阴影、三年前毁容的藤原千鹤、步步紧逼的蝶印威胁、铃木美子背负的“夺位之债”、吉田作为底层成员的身份、神秘的润滑油脂、指向行凶指令的焦黑残片……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根名为“复仇”的丝线串联起来，指向三年前那段被尘封的悲剧。然而，藤原千鹤如今何在？“黑鸦”组织又是如何运作？那能瞬间置吉田于死地的毒药，又是如何精准投放到他身上的？

清水舞台的血案，如同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的，是更加幽暗汹涌的仇恨深渊。那被箭贯穿翅膀的蝴蝶，在黑暗中无声地扇动着，引领着众人走向更加危险的真相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