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42章 清水舞台杀人事件二

东野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敞轩内凝固的恐惧钉在原地。席间宾客、侍从、乃至惊魂未定的舞伎们，都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只有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莲池的水面映着惨白的月光和舞台上那朵凋零的“残花”——铃木美子的尸体，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枫大人！”东野稷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炬，“即刻封锁府邸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离！尤其是靠近舞台区域和后院通道！烦请家老大人亲自带人执行！”德康枫脸色苍白，强自镇定地点头，身边的心腹家老立刻躬身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东野稷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穆之和樱木雪身上，三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分工已然明确。

樱木雪微微颔首，清冷的身影已如月下流云般离席。她步履轻盈却异常坚定地踏上连接敞轩与清水舞台的短廊。月光下，她月白的衣裙仿佛融入清辉，唯有那双沉静的眸子，闪烁着医者特有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无视了瘫软在舞台边缘、瑟瑟发抖的其他舞伎，径直走向倒地的铃木美子。

穆之迅速行动。他看向身边的阿月。阿月脸上最初的惊愕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武者特有的警惕与镇定。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绷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舞台和四周，如同在评估潜在威胁。穆之与她眼神交汇，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对方已进入戒备状态。他抬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握了一下阿月的手腕，指尖在她腕间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关切。阿月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极浅的微笑。穆之这才松开手，快步走到敞轩最靠近舞台的边缘位置，温润的眼眸瞬间变得如鹰隼般锐利，开始细致地扫视整个环境。

他温润的眼眸瞬间变得如鹰隼般锐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细致地扫视整个环境：铃木美子扭曲的倒地姿势、散落在木质舞台上的珠花和发簪的分布、华美舞衣的每一处不自然的褶皱、莲池水面的平静是否暗藏玄机、支撑舞台的每一根木柱的色泽与状态……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眼角余光如同无形的网，捕捉着席间每一个人的即时反应——德康枫的震惊懊恼、侍从的茫然无措、乐师手指的颤抖、以及舞伎们脸上交织的惊恐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婉儿虽然也被突如其来的死亡惊得小脸微白，但她并非寻常柔弱少女。身为医者，她对生死有更理性的认知；习武的经历也赋予了她远超同龄人的胆魄。最初的惊吓过后，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松开了下意识抓住东野轩衣袖的手，但身体依然靠近他，低声道：“轩大哥，你看那伤口…”她的目光已带着医者的探究，紧紧追随着舞台上樱木雪的动作。东野轩感受到她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微颔首，低声道：“嗯，留意雪姑娘的发现。”他自己则端坐原位，那双沉寂已久的鹰眸，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锐利，精准地捕捉到了年轻舞伎小野百合那快速瞥向第三根木柱的异常目光。

东野轩（隼） 端坐原位，右臂的僵硬限制了他的行动，却让他的感官更加集中。婉儿的小手紧紧抓着他左臂的衣袖，传递着她的紧张。他没有试图起身，这反而成了他最好的观察位。他那双沉寂已久的鹰眸，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描着现场的每一处细节：舞台木板纹理中微乎其微的磨损差异、莲池水面月光反光的微妙扭曲、敞轩顶棚垂下的流苏在风中摆动的幅度、支撑木柱上水痕的深浅变化……以及，每一个在场者瞬间的表情定格和肢体微动作。他的目光尤其锁定了清月座的成员。就在铃木美子倒下的刹那，他清晰地捕捉到离她最近的那名年轻舞伎小野百合，在极度惊恐的颤抖中，目光曾极其快速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瞥向舞台下方靠近池水的第三根木柱，随即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死死低下头。

樱木雪已在铃木美子身边蹲下。她并未立刻触碰尸体，而是先进行宏观观察：死者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瞳孔极度放大，残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痛苦。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她伸出带着薄丝手套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铃木美子颈侧散乱的发丝。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在死者白皙细腻的脖颈右侧，靠近耳根下方、被发丝半掩的地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点。樱木雪凑近，借着灯笼和月光仔细分辨。那红点周围，似乎还环绕着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晕痕。

樱木雪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她小心地托起死者的一只手，指尖冰凉而略显僵硬。检查指甲缝，无异常。轻轻翻开死者微张的嘴唇内侧观察，粘膜颜色异常。接着，她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细如发丝的银探针，极其谨慎地探入那个微小的红点。

探针只没入了一点点，樱木雪便将其抽出。针尖上，沾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极淡的暗红色粘稠物。

“如何？”东野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并未靠近舞台中心，以免破坏痕迹，但已将樱木雪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同时保持着对整个场面的全局掌控。

樱木雪站起身，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舞台上清晰地传开：

“非外力直接重击致死。体表无显着伤痕，除颈部右侧一处微小刺创。死前面色青灰，瞳孔放大，死状符合急性毒发特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微小的红点，“刺创极细，深约半寸，刺入角度…由上而下，略偏后。创口边缘有淡青色晕染痕迹，探针取出微量暗红粘稠物，疑为剧毒残留。”

“毒杀？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做到？”德康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正是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巨大疑问。

樱木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方素净的白绢，小心翼翼地将针尖上的残留物刮下一点，置于绢上。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将瓶中一种无色透明的药液——“清心露”——滴了一滴在绢上的残留物上。

瞬间，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变发生了！

那微乎其微的暗红粘稠物，在接触到透明药液的刹那，竟仿佛活物般极其轻微地蠕动收缩了一下，同时，原本暗淡的颜色在月光下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妖异的樱红色光泽！这抹色泽如同早春初绽却饱含剧毒的樱花，一闪即逝。

樱木雪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寒意。她迅速收起瓷瓶和绢帕。

“毒质有反应。其性极烈，发作迅猛，能瞬间麻痹心脉。残留物遇‘清心露’呈现短暂活性与樱红异色，此特性…符合古籍所载罕见剧毒——‘青樱丸’。”

“‘青樱丸’？”穆之眉头紧锁，迅速接口，他的声音沉稳，带着思索，“传闻此毒以数种罕见毒草混合炼制，其色暗红粘稠如凝脂，尤善附着于极细针尖。中者无觉，但毒发迅猛，见血封喉。更因其主材蕴含特殊樱属毒质，微量残留遇特定药液会呈现短暂活性与樱红异色…此毒炼制之法诡秘，近世罕见。凶手竟能弄到此物？”他的分析清晰有力，为在场众人解开了毒药的谜团，也点明了其非同寻常的来源。思索片刻后，他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阿月所在的位置，确认她的安全。

“青樱丸…”东野稷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如霜，这剧毒的名称本身就指向了处心积虑的杀意。他锐利的目光扫向舞台下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东野轩，用他那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开口了，目光精准地指向舞台下方靠近池水的第三根支撑木柱：

“那里…舞台边缘，第三根木柱，水面以上约一掌处…有新的、细微的刮擦痕迹。非自然磨损。”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关键细节，“而且，在舞者倒下前…池水反光在那根木柱附近区域，有过一瞬间的异常扰动，如同…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快速掠过水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东野轩所指的方向。在灯笼光线的照射下，仔细辨认，果然能看到第三根木柱靠近舞台底板的位置，有几道极其新鲜的、细如发丝的浅白色刮痕，与周围陈旧的木质颜色形成微弱对比。莲池水面此刻平静无波，但东野轩提到的“扰动”却为这悬空的舞台增添了一抹幽灵般的诡秘色彩。

毒针、剧毒“青樱丸”、颈部隐蔽的微小刺创（由上而下）、高速旋转中精准命中、悬空舞台、木柱上的新鲜刮痕、池水瞬间的异常扰动……

穆之的目光在木柱刮痕、水面、以及死者颈部创口角度之间快速游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刮痕…水面扰动…由上而下的刺入角度…难道是某种…机括发射？”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涟漪。

婉儿在听到“青樱丸”和看到刮痕后，小脸上医者的专注更浓，努力回忆着看过的毒经药典。

阿月则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她的站位隐隐护住了婉儿和东野轩一侧。当穆之提出“机括发射”这个大胆假设时，她的目光立刻投向那些支撑木柱，眼神更加锐利，身体不着痕迹地向穆之所在的观察位置靠近了小半步，仿佛本能地想与他共同面对这未知的危险机关。

东野稷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抓住了关键。他如刀锋般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清月座成员，尤其在小野百合和老乐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沉声下令：

“来人！封锁舞台及周边水域！仔细搜查每一寸木板、木柱，尤其是第三根！立刻打捞莲池！任何可疑之物，哪怕是一根针、一片羽毛、一粒石子，都不可放过！所有清月座成员、乐师及枫之屋相关仆役，即刻分开，单独问询！从目击最清晰的舞伎开始！”

血色月华下，围绕着悬台疑云与樱红剧毒的调查，在团队各展所长、紧密协作中，正式拉开了帷幕。那池水之下，木柱之痕，是否隐藏着幽灵杀手的诡秘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