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27章 香川城的恋爱物语

东野别院的重建初具规模，焦黑的痕迹被新木替代，空气中弥漫着木料的清香和淡淡的药味。劫后余生的宁静中，又添了几分忙碌的生机。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一辆朴素的马车在东野别院新修葺的门前停下。身着常服、气质依旧威严的香川大名——德康枫，在两名便装护卫的随同下，踏入了庭院。

“德康大人！”得到通报的东野稷已等候在庭中，他肩伤未愈，脸色仍显苍白，但精神尚可，恭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德康枫摆摆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东野稷的肩膀，“伤势如何？”

“托大人洪福，医官照料得当，已无大碍，静养即可。”东野稷答道，引着德康枫走向相对完好的偏厅。

德康枫微微颔首，边走边道：“岛津余孽的肃清已近尾声，香川官场为之一清。你东野家在此役中居功至伟，护卫忠烈之名。待你伤愈，自有封赏。”

“谢大人！此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东野稷谦逊道，随即面露忧色，“只是…岛津忠信仍在逃，恐为后患。”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德康枫眼神冰冷，“海捕文书已通传四方，大雍海商处亦打了招呼。他若敢露头，便是死期。倒是…”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枚金线碎片，本官已妥善处理。此事牵涉甚深，非你我所能深究，到此为止。东野家只需谨记，忠于大名，守护香川安宁。”

东野稷心中一凛，明白德康枫是在暗示皇室秘辛的水深不可测，他立刻躬身：“属下明白！东野家谨遵大名教诲！”

德康枫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此行，既是探望功臣，也是安抚与警示。又询问了几句别院重建和伤员情况，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静室的方向，那里，婉儿和樱木雪仍在为完善“阴阳引”和救治“隼”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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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之休养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纸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穆之靠坐在榻上，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探寻，目光总是落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弥斯身上。

弥斯放下手中那本关于香川风物的闲书，银色的眼瞳转向穆之，带着一种洞悉的了然。她轻轻开口，声音如清泉流淌，却带着一丝非人的空灵：“穆之，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阿尔忒弥斯’究竟是什么？”

穆之微微一怔，对上那双奇异的银瞳，沉默地点了点头。这双眼睛，这张脸，属于阿月，却又承载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灵魂。这份割裂感，在他清醒后尤为强烈。

弥斯微微歪头，像是在整理遥远的记忆，缓缓道：“阿尔忒弥斯，并非一个人的名字。它是西域深处，一个以银月为图腾的古老家族的…印记，或者说，诅咒。”她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几百年前，家族的女性血脉中，突然染上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疾病’。在特定的刺激或成年后，她们体内会…分裂。诞生出另一个独立的人格，一个被称作‘阿尔忒弥斯’的存在。伴随着这个人格的，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新月之力，一种独特而纯粹的内力。”

穆之听得心头震动，双重人格？独立的存在？还有那神秘的力量？这听起来简直如同志怪传说。

“每一个阿尔忒弥斯，都是不同的。”弥斯继续说道，银色的眸子直视着穆之，“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她们是独立的意识，拥有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只是共用着一个名字。”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你比较幸运，遇到的是我，一个…没那么坏的人格。至少，我没想过要占据这具身体，或者伤害她。”

穆之眉头紧锁，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可是…你苏醒才多久？怎么会知道几百年前家族的事情？这些…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弥斯那双银瞳中掠过一丝自己也难以理解的迷茫，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信息…就像潮水一样，在我苏醒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地涌现在我的意识里。是这具身体血脉深处的传承？还是某种烙印在灵魂里的印记？我说不清楚。”她顿了顿，看着穆之眼中尚未消散的惊疑，坦然道：“听起来很扯，对吗？但穆之，经历了‘夜樱紫’，经历了生死之间的灵魂牵引，这个世界，扯的事情还少吗？”

穆之看着她坦然清澈的目光，又想起自己与弥斯在剧毒折磨下那种奇异的共鸣，想起婉儿那逆转生死的猛药，心中那点质疑渐渐消散。是啊，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柔和，带着一丝理解：“原来如此。”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阳光静静流淌。

弥斯看着穆之脸上那份释然和依旧深藏眼底、对阿月的牵挂，银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沉淀。她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纯净得不染尘埃，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穆之，”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穆之耳中，“你…是个好人。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和…那份莫名的牵引。”

穆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所以，”弥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决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把你喜欢的人…还给你吧。”

话音未落，在穆之惊愕的目光中，弥斯忽然倾身向前。她冰凉柔软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某种奇异的仪式感，轻轻印在了穆之微张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穆之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完全僵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能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弥斯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

就在这瞬间，穆之清晰地看到，弥斯近在咫尺的那双银色眼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月下深潭，开始剧烈地波动！那纯粹的银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如同冰雪消融，显露出底下被覆盖已久的、属于阿月的、温暖而熟悉的琥珀色！

银色的光辉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阿月那双清澈明亮、带着少女特有羞涩和懵懂的眸子！

唇上的冰凉触感离开。

阿月仿佛刚从一场深沉的梦中惊醒，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眼前是穆之放大的、写满惊愕的脸庞，而自己…自己刚才似乎…吻了他？！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阿月脑海中炸开！

“啊！”一声短促而充满羞意的惊呼从阿月口中溢出，她的脸颊瞬间如同熟透的苹果，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和脖颈。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了腰身。

穆之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瞬间被狂喜淹没！那熟悉的、带着羞怯和依赖的眼神，是阿月！是他的阿月回来了！弥斯没有骗他！

“阿月！”穆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将怀中娇小柔软、满脸通红的少女紧紧搂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穆…穆之？”阿月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刚睡醒般的迷糊和巨大的羞涩，身体微微僵硬，却并未挣扎。

“是我！是我！”穆之将脸深深埋进阿月带着淡淡药香的颈窝，声音哽咽，“欢迎回来…我的阿月…终于…回来了…”

阳光洒满房间，将紧紧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劫难过后，迷失的灵魂终于归位，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感，在经历了死亡的考验和灵魂的交替后，变得更加清晰而珍贵。窗外的枝头，一只鸟儿欢快地鸣叫着，仿佛也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重逢。而属于弥斯的那份清冷银辉，似乎随着这个吻，悄然隐入了阿月意识的深处，只留下一个未解的谜团和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