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签到系统回饥年 第163章 百货大楼的暖流

省城中心百货大楼。这座五十年代落成的苏式建筑，灰黄色的外墙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厚重，巨大的玻璃窗透出里面琳琅满目的景象。门楣上方，“为人民服务”五个鲜红的大字在蓝天下异常醒目。

人流从高大的拱形门洞里进进出出，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喧嚣和烟火气。穿着深蓝、灰黑工装或洗得发白军便服的人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物质匮乏年代里对商品本能的关注和精打细算的神情。空气里混杂着新布匹的浆料味、雪花膏的香腻、汗味以及从食品柜台飘来的、极其稀罕的点心甜香。

林阳和苏白薇随着人流走进大厅。高大宽敞的空间，人声鼎沸。一排排刷着绿漆的玻璃柜台像棋盘一样纵横排列，柜台后穿着白色或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们，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职业性疲倦和掌握物资分配权的淡淡矜持。

“人真多。”林阳下意识地紧了紧棉袄领口，目光扫过拥挤的人群。他这具身体里属于后世的灵魂，对眼前的景象既感陌生新奇，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怀旧感。拥挤，却充满了一种笨拙而旺盛的生命力。

“嗯，快过年了，置办年货的人多。”苏白薇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清晰悦耳。她今天穿了件合身的深蓝色呢子外套，围着一条浅灰色羊毛围巾，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四周，但林阳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位习惯了实验室精密仪器和安静图纸的留苏高材生，显然对这种人头攒动、声音鼎沸的环境，也并非完全游刃有余。

“先去哪？”林阳侧身，替她挡开一个扛着大包裹、急匆匆往前挤的汉子，问道。

“布匹柜台。”苏白薇不假思索地回答，抬手指向大厅东南角那片色彩相对丰富的区域，“给小雨扯点新布做身衣裳。小姑娘长个子快，去年的棉袄袖子都短一截了。”提到小雨，她脸上自然地浮现出柔和的笑意，那点环境带来的紧绷感也悄然散去。

“好。”林阳点头。两人并肩向布匹柜台走去。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新棉布特有的、混合着浆料和染料的味道就越发浓郁起来。柜台前挤满了人，大多是妇女，伸长了脖子，手指急切地在玻璃柜台上指点着里面一卷卷卷起的布料。

“同志！麻烦把那块蓝底白花的咔叽布拿来看看！”

“格子呢！格子呢还有没有？”

“灯芯绒！我要墨绿色的灯芯绒！给孩子做裤子耐穿！”

询问声、讨价还价声（尽管明码标价）、布匹被抖开时哗啦啦的响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苏白薇显然目标明确。她耐心地等前面一位大娘挑完了一块藏青色的斜纹布，才上前一步，对柜台后一位四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神情略显疲惫的女售货员说道：“同志，麻烦拿一下那匹枣红色的灯芯绒看看。”

女售货员抬眼看了看苏白薇，又瞥了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林阳（这年头年轻男女结伴逛布匹柜台，含义不言自明），脸上的疲惫似乎淡了些，多了一丝了然的笑意：“枣红灯芯绒？给家里小囡做的吧？这颜色喜庆又耐脏，好料子！”她动作麻利地从高高的货架上抽出一卷布，“啪”地一声抖落在柜台上。厚实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枣红的底色上有着细密的灯芯纹路。

苏白薇伸出手，指尖在那厚实的灯芯绒上轻轻摩挲，感受着布料的质感和厚度。她的动作专业而专注，像是在实验室里检验某种新材料的试样。林阳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也落在布料上，心里盘算着：这厚实程度，做件小棉袄外套，冬天肯定暖和。

“嗯，手感不错，挺厚实的。”苏白薇点点头，抬头问：“多少钱一尺？布票要多少？”

“一块二一尺，工业券收一张，布票收三尺五。”售货员报得飞快。

苏白薇没有犹豫，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塑料票夹，仔细地点出相应的钱和票证递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知识女性特有的条理性。售货员接过，在票据本上刷刷几笔开好票，连同找回的零钱一起递回。

林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那卷捆扎好的布料，苏白薇却已自然地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那厚厚的一卷布料，衬得她身形更显纤细。

“走吧，再去看看文具。”苏白薇抱着布卷，对林阳示意了一下方向，转身汇入人流。

“好。”林阳跟上。两人穿过拥挤的针织品柜台（那里挂满了各色毛线、绒线和成衣），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纤维绒毛。苏白薇似乎对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纤维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林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替她挡开了侧面涌来的人流。苏白薇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但抱着布卷的手臂似乎放松了一些。

文具柜台相对冷清些，顾客多是学生模样的人或为孩子选购的家长。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印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铁皮铅笔盒、成捆的中华铅笔、印着**或英雄人物的塑料皮笔记本、还有橡皮、尺子、圆规等。

苏白薇的目光在柜台里仔细搜寻，最终落在一个天蓝色、上面印着一艘乘风破浪大轮船图案的铁皮铅笔盒上。铅笔盒崭新锃亮，在略显单调的文具堆里显得格外醒目。

“同志，麻烦拿那个轮船图案的铅笔盒看看。”苏白薇对柜台后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说。

售货员拿出铅笔盒。苏白薇接过来，打开盒盖看了看里面的设计（分上下两层，带放橡皮的小槽），又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就要这个吧。”付钱票的动作同样干脆。

买好了给小雨的礼物，苏白薇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愉悦了许多。她抱着布卷和新买的铅笔盒，和林阳并肩在相对人少的通道上走着。

“没想到你这么会挑东西。”林阳看着她怀里的铅笔盒笑道，“那个轮船图案，小雨肯定喜欢。”

苏白薇唇角微扬：“在莫斯科的时候，周末也会和同学去逛‘古姆’（Гym，莫斯科国立百货商场），虽然东西贵得吓人，但看看那些设计精巧的商品，也是一种乐趣。”她语气带着一丝怀念，随即又有些自嘲，“不过回国后，倒是很少有机会这样……纯粹为了买东西而逛了。大部分时间不是泡在研究所的资料堆里，就是下车间。”

“以后可以多逛逛。”林阳随口接道，“就当……体验生活了。”

苏白薇侧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眸光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这是打算以后常陪我逛百货大楼体验生活？”

林阳被她看得微微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苏白薇的目光已经被前方一个柜台吸引了过去。

“咦？五金零件柜台？”苏白薇脚步加快了一些，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兴趣，“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淘到点用得上的小东西。”

五金柜台占据了一角，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种规格的螺丝、螺母、垫片、小轴承、合页、门锁、锉刀、小钢锯条等等。东西摆放得密密麻麻，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

苏白薇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柜台上，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一排排规格不一的零件上掠过。她指着一盒标着“m6x25 内六角螺钉”的盒子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拿一下这个。”

拿到手，她仔细检查着螺钉的螺纹精度、头部棱角是否清晰、表面有无毛刺，动作专业得让柜台后的中年男售货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精度一般，勉强能用，胜在规格齐全。”苏白薇低声对林阳评价道，接着又指向另一种滚花铜螺母，“那个也看看。”

林阳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全神贯注挑选这些不起眼小零件的侧影。昏黄的白炽灯光从天花板上洒落，勾勒着她挺直的鼻梁和专注的眉眼，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鬓角。她微微蹙着眉，指尖沾上了一点柜台玻璃上的灰尘也浑然不觉。这一刻，那个在研究室里挥斥方遒、谈论着国家工业未来的女工程师形象淡去了，眼前只是一个为了工作室能多一点合用零件而认真挑选的女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在林阳心头漫开。他安静地陪着她，在她需要询问规格或拿取其他零件时，适时地开口与售货员沟通。两人配合默契，无需过多言语。

最终，苏白薇挑选了几种规格的螺钉、螺母、垫片，还有几根不同粗细的弹簧钢丝和几块巴掌大小、厚度不一的黄铜板、紫铜板。零零碎碎一大堆，装进了一个牛皮纸袋里。

“好了，暂时就这些吧。”苏白薇付完款，看着鼓鼓囊囊的纸袋，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仿佛淘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工作室里那些小修小补，总缺东少西的，这下能对付一阵子了。”

“收获不小。”林阳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满足笑容，也不由得笑了。他伸手想接过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纸袋。

“不用，我自己拿。”苏白薇下意识地侧身避开，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林阳。两人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她看到林阳眼中坦然的坚持，不是客套，而是自然而然想要分担。嘈杂的人声仿佛在这一刻远去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没有坚持，将装着沉重金属零件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声音轻了些：“……谢谢。”

林阳接过纸袋，入手沉甸甸的坠手，是金属的分量，也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拎着袋子，苏白薇抱着布卷和铅笔盒，两人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处相对僻静、供顾客短暂休息的长椅区，人少了许多。苏白薇停下脚步，轻轻舒了口气，似乎也感到有些累了。她将怀里的布卷和铅笔盒放在空着的长椅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林阳站在一旁，看着周围暂时无人，也放下纸袋，从随身的军绿色挎包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摸出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搪瓷缸子，里面装着温度正好的温水。

“喝点水？”他将缸子递过去。

苏白薇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随即眼中漾开温和的笑意，没有推辞：“谢谢。”她接过缸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润的水流似乎也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疲惫。

林阳自己也拿出一个水壶喝了口水。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那个装着布匹和铅笔盒的包裹，暂时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周围是百货大楼特有的喧嚣背景音，但这一小方天地里，气氛却显得平和而松弛。

苏白薇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方一个光线略暗、人流稀少的角落。那里似乎是个临时搭起来的、处理积压或瑕疵品的小摊，东西摆放得很杂乱。她的目光掠过一些有磕碰的搪瓷盆、脱线的毛巾、掉漆的暖水瓶……忽然，她的视线猛地定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林阳立刻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变化：“怎么了？”

苏白薇没有回答，她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放在长椅上的东西，快步朝那个角落摊位走去，脚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急切。

林阳不明所以，但也立刻抓起地上的纸袋和包裹，跟了上去。

苏白薇已经停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小摊前。摊位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缩着脖子打盹的老头。摊位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放着，落了一层薄灰。

苏白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摊位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随意地放着一个东西——一个比成人拳头略大、造型古朴奇特、通体覆盖着厚重绿锈的青铜物件！

它大致呈一个不规则的圆角方形底座，底座边缘有残损的凸起，似乎是断裂的兽足或装饰。底座上，盘踞着一条同样布满绿锈的蛇形（或龙形？）生物，身体扭曲缠绕，头部高高昂起，虽然锈蚀严重，但那狰狞的獠牙和空洞的眼窝依旧透着一股凶悍原始的张力！在蛇身盘绕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凹陷的、类似容器口的形状，同样被厚厚的铜锈堵塞。整个器物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神秘和……野蛮的气息！

“这……这是……”苏白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几乎要俯下身去，指尖在离那青铜器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不敢触碰，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千年的魂灵。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惊醒、揉着眼睛、一脸茫然的老头，语气急促而充满震惊：

“老同志！这个东西！您……您是从哪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