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249章 分裂的内心

经由百叶对我们一番长篇大论的叙述后，亚蒙以及他麾下的诡诈队的真实面貌才真正地浮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看似苟延残喘的队长和零零散散的队员所构成的不成战力的队伍，实则却像是一个个关键的节点般，将覆盖着整座罪恶之都的一张网给牢牢地撑起来——即便是在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激起的微妙涟漪，也会在眨眼的瞬间仿佛电流般地掠过整张巨网。

“所以，这个诡诈队才是幕后操控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克拉拉在听到我的叙述后同样惊讶得睁大了双眼，下巴也好像脱臼了一样不受控制地吊在半空。

“若是百叶没有欺骗我们的话，那这就是一直以来隐藏在罪恶之都底下的事实。”虽然我点头向她表达着肯定，但克拉拉的反应也并未让我觉得有半点诧异。

给予了百叶肯定回复的我们并非真正要与“大猫”结盟，这是在我们五位领队之间都心照不宣的事。不过，在已有“联盟”的基础上，我们该如何进行我们接下来计划，如何利用好这位新的无上冠冕来使我们进一步地了解隐藏在这座罪恶之都中更深层次的秘密，这才是我们所真正需要做，且必须要做好的事……

和百叶的接头结束后，回到据点的白狼仿佛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整副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偏倒而去——若不是银牙和阿锋反应及时，上前用身体顶住了他，那如此虚弱的白狼是一定会摔倒在地的。

“风归的逝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当时在心里这样想道。平时看起来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白狼，在这种时候也难得流露出了他富有情感的一面。在我眼中，他所带来的“居高临下”的威严和气势仿佛又减少了一分……

在听到了我笼统的叙述后，克拉拉也像当时的白狼一般，整副身体因瞬间的头晕脑胀而晃了晃，几欲跌倒外地。

“克拉拉！”我虽担忧地冲她大喊，但由于她身为嗜血队的“扣押者”，我依然不能越过这道铁门去搀扶她。

克拉拉摇晃的身体最终是成功地站稳，不过，她那因过度震惊而有些扭曲的脸庞上，挂满了因遭受巨大心理冲击而流下的泪水。

“这……这个信息……也许连克莱尔夫人都不知道吧……”克拉拉抽泣地嗫嚅着——在她心中，聪明睿智的克莱尔似乎扮演着一个通晓一切的理性角色，虽然在无上冠冕中她的地位并非像所罗门那般名列首席，但那副泰然处世和处变不惊的优雅之感却让克拉拉觉得她拥有极深的城府和德高望重的地位。然而，在如今的我所叙述的“真实”面前，那支撑着自己精神的“完美”形象却几近崩溃——这还是在对方的肉身已经消亡了的前提下……

“他……他欺骗了所有人……这整件事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骗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克拉拉抬起头来，仿佛质问般地看着我说道。颤抖的声音，哀求般的语气，无一不是在向我表达她几乎崩溃的心理……

“这也是我们之后要去弄明白的事情。”我轻声回答道，“亚蒙和诡诈队的秘密，并不仅仅是谜团那么简单，它还关系着我们和嗜血队在这座罪恶之都中的生存大事。既然这事从一开始就是诡诈队在背后搞的鬼，那么无论是风归、阿罗西，还是狂沙、湖泽，他们的死都应该算到那个自以为是的亚蒙身上。”

克拉拉低垂着无力的脑袋，情绪显得非常低落，仿佛回到了当初她刚被嗜血队抓住时的状态。

“我现在开始真的理解你了，小七……”克拉拉低声说道，“这名为仇恨的感情……实在是太难克服了……”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克拉拉。”我向前一步，想尽可能地离她近一点进行安慰，可隔绝着我们的冰冷铁门反而贴上了我炙热的胸膛，“你不必将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强加在自己的身上。仇恨的代价，就由我，由嗜血队来背负吧。我们本就是罪恶之都中所有同胞仇恨的代表，解放和拯救他们也是我们本身的义务……曾经的我也一度陷入到企图摆脱这种思想的挣扎中，可……哪有那么简单，它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扎根在你的心底，即使你鼓起勇气扯断了它露出的根茎，却始终无法伤害到它的根本……而在这一反复的过程中，也已经消耗掉了我们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

“那……有彻底消除它的办法吗？”克拉拉怯生生地问了我一句——我诧异此时对话的方式，按照以往，她从来都是安慰我的那一方存在，可如今，她却反而向我提出了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我现在只找到了一种方法。”我如实地说道，“不过它却未必是你想寻找的。”

克拉拉沉默了，她猜到了我所暗示的答案，但却无法劝说自己成为曾经的“我”。

“我累了……”经过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挣扎后，克拉拉才疲倦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想休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身走到了囚牢的深处——那里正被隔绝了光线的阴影给笼罩着。虽然光线昏暗，可我却仍能看到她失落的面容和近乎绝望的眼神。克拉拉侧躺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生命。

“你好好休息吧。”我本想以此来结束这次谈话，可却忽然觉得多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打扰到她，便只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门前……

走出通往“关押处”的过道，却忽然撞见白狼等人正在商量着什么，我刚从阴影处露出自己的身形，便听到银牙严肃地说了一声：“那怎么行？”而话音还未落，他便注意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我，正欲继续开口的我便立马又闭上了。

与此同时，白狼和哈里也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了我。

“怎么样，她什么反应？”白狼开口问道。

“和我想的一样，她对这些新情况一无所知，甚至……”

“甚至什么？”

“她甚至陷入了崩溃……和对亚蒙的仇恨之中……”

“哈！这可是新鲜事！”哈里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个小崽子竟然也会知道‘仇恨’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样也好，她只要能明白这个道理以后说不定也就不会再抗拒我们了。”

我没有接着回应，只是将目光垂到地上，在心中梳理着杂乱无章的思绪。

白狼注意到了我的反应，仿佛也看穿了我的内心。他缓缓地开口，冷不丁地向我问道：“你很在意她吗，小七？”

“嗯？”我一下子抬起眼来，刚才还浑浊的阴翳仿佛一下子都消散了。我惊讶地望着白狼的脸，除了些许还残留着的苍白以外我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小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哈里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白狼是觉得我有背叛嗜血队的心思，“小七要负责从那个家伙的嘴里讨到信息罢了，和她交流得频繁一些又有什么关系。这可是你当初允诺的，别太敏感了。”

“闭嘴，哈里！小白说的不是那个意思。”银牙立刻出言打断了他，随即也用一双充满着精光的双眼盯住了我，“你对她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东西，对么？”

“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故作镇定，脸上尽可能地隐藏起那些多余的表情，“我听不懂你们的话。”

银牙嘴角上挑，露出一抹阴险的弧度：“你竟然对我们的敌人产生了感情？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银牙。”白狼开口制止了他，随即继续用那般柔和的语气问道，“产生这样的感情并不是什么错误，但它会影响你的思考，阻碍你对她说出的信息的判断，这并不是当初我们和她达成一致目标时我们想要的结果，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嗜血队来说，这都是不公平的。小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白狼，后者甚至一口咬定了自己的猜测，并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空间。此时的我仿佛已经被他和银牙给送上了处刑台，而在此之前我连接受审判的阶段都不曾拥有过……

“他这样子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从克拉拉那儿获取信息了。”银牙立刻在白狼耳边提醒道，“但如果不让他去的话，克拉拉也不会再对我们透露任何一点儿信息。”

“没有用的人是不能在嗜血队里苟活下去的……”白狼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了一些，“更何况她还是属于‘无上冠冕’的那一阵营……”

“那，杀了她？”银牙立刻表现出了兴奋的神色。

“别！”我赶忙阻止道，生怕白狼的思想被银牙给牵着走，“你们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感情？什么无法获取信息？我有承认过什么吗？为什么突然要决定杀掉这样一个对我们有潜在好处的人物？”

“还在装傻么。”银牙不屑地笑了笑，“难道你想说，你没有对那个克拉拉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紧紧地盯着银牙的眼睛，不想让他觉得我此刻的意志有丝毫的动摇，“如果你想说的是那种异性之间才会存在的感情的话，那么我只能说这只是你的无妄之谈。任谁都知道在嗜血队里每个人身上所背负的仇恨都是首要的，更何况我早已失去了那种东西，它也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的身上。”

“是么？”银牙不置可否地回应道，“那你怎么证明？”

“你想怎么证明？”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他。

“你亲手杀了她。”银牙不假思索，“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那我们就相信你。”

“杀了她倒是容易，可那些我还没有问出来的信息该怎么办？”我冷静回答道，“相较于这条命来说，那些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才更加重要吧？”

“你刚才不是说过她对我们现在所需要知道的信息一无所知么？既然这样，那她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没用了，你刚才说的这些所谓‘信息’能带给我们的优势也不存在。而且，你也无需在意这种东西，当初让你去接手这个任务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讨论出来的，若是她真有什么我们需要的情报而没有说出来的话，那后果也是我们其他几个人一同承担，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怎么样，这下你可以放心地动手了吧？”

面对银牙毫无顾忌地逼问，我也渐渐有些顶不住他的语言压力了。为求“自保”，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狼——现在只有这位嗜血队长能让我摆脱此时的尴尬处境了……不过，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仿佛银牙的行为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我依然不能这样做。”我思考了几秒钟后，坚定且无悔地答道。

“为什么？”白狼也开始对我的回答产生了疑问。

“她虽然是无上冠冕里的人，但她却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到我们的同胞事，我们没有任何合适的理由杀她。”

“你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银牙有些恼怒地冲我呵斥道，“你舍不得杀她，所以想找这么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搪塞过去，我告诉你，不可能！为了证明你现在还对我们嗜血队忠诚，你就必须杀了那个家伙！”

“这并不是借口。”我坚决地否认道，“若是对我们无用的同胞就可以随意地杀掉，那么嗜血队以后到底该如何汇聚其他同类的心？我们的存在和目的到底是为了给他们争求一个更加安全的生存环境还是让他们坠入到更深的死亡深渊？这有悖嗜血队的宗旨。”

“但她是无上冠冕！”

“无上冠冕又怎么了？”我的声音同样不落下风，在音量的加持下，那畏惧的内心反而坚定了许多，“那七个人里面有她吗？就算是有她，她又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为什么非得杀了她？”

白狼眼看着我和银牙的争吵，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而正当我和银牙正准备冲对方吼出下一句话时，一旁本有些愣神的哈里却突然打断了我们：“好了，不要吵了！你们争执这个到底有什么意义！小七说得对，是否杀死那个克拉拉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她虽然算是半个无上冠冕，可确实从没对我们嗜血队做出过什么不利的举动。”

“哈里，你这家伙……”银牙见哈里言语中竟全是帮我说话的意思，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现在首要的到底是什么？”哈里转头看着银牙问道，“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和自己人吵嘴吗？”

银牙收回脖子直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后才淡淡地说道：“不管怎样，一个对无上冠冕的人动了感情的成员，还能算是我们嗜血队的人吗？”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据点，只留下了我们三个沉默不语的人。

白狼默默地起身，也默然地向休息室里走去了——自从风归死后，他总是很容易感到疲惫……

哈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用一种五味杂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后也同银牙一样，缓慢地走了出去……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所抛弃……眼前这熟悉的嗜血队似乎在我每天的注视下悄然改变，而我却对这一切无所察觉。经此一事后我才突然发觉，这支本让我想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队伍，此时却变得极其陌生，完全不像是我所认可的那种归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