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242章 无风之城

苔藻城，近乎死一般的沉寂。

自从白狼和生存下来的嗜血队员回到主城之后，城中的许多事务都因这场巨大的失败而搁置了下来。

白狼经此一事，仿佛连精神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他将自己关在了一处本应是关押最初残余深渊队员的地方，任凭谁去劝说、安慰也无济于事。银牙和哈里曾试图连拉带推地将他从里面给弄出来，但这样的行为却激起了他的愤怒。

“我对不起风归！我没有脸面再面对他所待过的嗜血队！”白狼总是这么冲我们吼道……

苔藻城不可一日无主，嗜血队也不可一日无队长——银牙勉强暂时接替了白狼的位置，有了他的安排，许多工作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失去了风归和白狼的我们却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面对某些突发情况又该如何应对，所有人的心里都没个数。

银牙非常明白，他只是帮助白狼继续将嗜血队这台机器给“运行”着走，但它究竟应该如何运转，又该往何处去，他却并不确定，并且也不敢自专……

不过，在白狼回到苔藻城后的一个星期里，虽然我们有些心惊胆战，但好在也并没有什么让我们惊慌失措的事情发生。浴火城那边仿佛也跟着一并沉寂了下来，被银牙派去边境的嗜血队员们没有探查到任何关于无上冠冕蠢蠢欲动的情报，仿佛一夜之间，这支庞大的组织也跟着凭空消失了。

“正好趁这段时间让小白好好休息休息，恢复一下缺失的精力。”银牙在最后一次看望了白狼之后对我们说道。

冬日的早晨，温度有些低。在吃过每天的第一顿饭后，我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让自己的身体跟着精神一起缓缓地苏醒。

沿着据点内部的道路向里走去，一如往常地来到了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外——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我有些无所事事或者百无聊赖之时，我就会到这儿来，和里边那位房间的主人聊上两句。也许谈话并没有任何的主题或是中心，但我却总是会找到她。在和她进行交流的这段时间里，我才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没有那样的孤立和空虚。

“嗨，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我一如往常地开口打着招呼。

“嗯，总体来讲还是不错的。”克拉拉也早就醒来了——每天固定的时间都会有专门的队员负责给她送来食物，而且或许是因为我的关系，克拉拉的伙食条件也并不差——虽然这只是我的分析，但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作为一名被囚者，她本不应该受到如此的优待……

“自从之前和白狼他们谈过话以后，我在这牢房里的日子就越来越平静了。”克拉拉说道，“起初被白狼强行带到这里时，我只记得自己胆战心惊得像一只刚出生的猫崽，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恐惧。直到后来被独自一人关在牢房里后才稍稍好了一些……但在那之后我总是为自己的未来所担忧，我不知道白狼将我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正因为我总是害怕明天就会被人杀掉，所以被囚禁在嗜血队中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十分艰难……”

“但好在终于是有盼头了。”我应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克拉拉的表情有些为难，“我曾经幻想过，当自己逃出嗜血队，跑到外边的世界里去后自己又能做什么……失去了克莱尔夫人的照拂，我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也不过是一名新加入流浪族群的成员罢了。”

“那你现在对这个问题有新的答案了么？”

“我还不知道……”克拉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垂着脑袋回答道，“我原来只是因为恐惧而想要逃离嗜血队，可一旦逃离之后自己又该去哪儿我却根本没有想过。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对嗜血队的恐惧，那么逃跑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难道你想要留下来？”我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对克拉拉此番突然表露的想法而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那倒也不是。”克拉拉立刻否认，这让我的心里也难免产生了一反一复的落差，“虽然我已经不再害怕嗜血队，但也并不代表它对我没有任何危险。我始终是会离开这个地方的，只是没有想好离开以后要去哪里落足。”

“哦……”我沉沉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敏感的克拉拉自然是发现了我情绪上的变化，随即反问道，“难道你想让我留在这嗜血队里？”

“不，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我连忙否认。

“小七，你要明白，我跟你不同，我并不是嗜血队的队员。”克拉拉呼出一口气——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对我某些“过分”的想法而感到生气了，也许是因为她现在比以前更加了解我，也许是因为她清楚我这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想法，又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即使是你也终将离开的，小七，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克拉拉继续说道，“我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你是不可能寻找到某个机会将我救出去的，那么我离开嗜血队的时机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离开嗜血队的时候。也就是说，只要你不离开嗜血队，我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陪你。”

虽然我的内心为克拉拉这番“无奈的妥协”而感到有些高兴，但却并不知道在现在这种跌宕起伏的时间里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克拉拉口中的那个“时机”……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克拉拉见我有些发愣，便凑近上来凝视着我问道。

“不，我相信你。”我诚恳地回答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我现在怎么也想不出你说的那个时候会在什么来临。”

克拉拉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何必纠结于这个？至少我们现在在嗜血队的日子过得并不煎熬。再说了，照现在你们和无上冠冕之间的这种情况，每一个明天也许都会发生巨大的变故，我们离开的日子可能就在明天，也可能就在后天。”

“但愿吧……”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从自私的角度讲，我可能并不希望那一天到来。我不愿看到嗜血队发生变故，也许因此我会被永远地困在嗜血队里，但我却不愿那些伙伴们因我要离开而付出什么代价……”

“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小七，我没有看错你。”克拉拉微笑着靠近我，在和我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恕我冒昧，但真正对你重要的朋友，也许你更应该试着说服他们一起离开。倘若他们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那么嗜血队也同样不是一个适合他久待的地方，作为朋友，你理应帮助他。”

“不会有那么容易的……”我再次叹息了一声，闭上的眼睛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也随着记忆缓缓浮现……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方传来了一股柔软的凉意，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克拉拉正往回收的嘴巴！

我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克拉拉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我此刻也无法控制自己开口向她询问……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被投入了火炉一般炽热，连天灵盖也好像要被蒸腾的水汽给冲得跳起来……

我呆呆地看着眼若游丝的克拉拉，但后者却似乎并没有对这“尴尬”的气氛有丝毫的在意。

“相信我，遵循你自己的内心。”克拉拉笃定地轻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时的大脑已有些宕机，可正当我准备用一些语气词来缓解下这“尴尬”的气氛时，身后的走廊里却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小七，小七！”

我听出是阿锋的声音。

“去吧，有空再来。”克拉拉十分懂事地扔下了这句话，随即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房间的深处，没有再留给我一丁点回应的空间。

得益于克拉拉果断的“分离”，我也迅速从尴尬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否则的话，我很难以这副姿态去面对嗜血队的其他领队……

“有什么事吗？”我走到通道的尽头，阿锋正站在外边房间的门口等待着我。

“有使者来了。”阿锋面色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凝重。

“哪里的使者？”我有些诧异——苔藻城已经沉寂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这是哪儿又冒出来了个不知名的使者。

“无上冠冕来的……”阿锋严肃地回答道，“来者自称是‘大猫的使者’。”

“大猫……又是个没听过说的无上冠冕啊。”我皱起眉头，心中已然开始对这重新起伏的局势开始了担忧，“不知道这种时候来找我们又有什么话要说……”

阿锋叹了口气，随即伸出爪子来在我后背上拍了拍：“走吧，银牙大人他们已经在外边等候了。”

我点点头，随即跟随阿锋走出了据点——在那大门之外，银牙和哈里已然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而在他们前方街道的对面，一道十分吸引目光的肥大身影也正稳稳地伫立着。

这是一只通体灰褐色的猫，身型中等，体态也并不臃肿，但在他那平平无奇的身体上，却长着一张由于特殊伤痕而扭曲的怪脸。在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垂直于地面的极深伤疤，宛如一道深入地心的大峡谷一般，几乎要将他的整张左脸给吞噬进去。受此影响，他的左眼球也似乎有些萎缩，瞳孔的朝向和右边那只健康的眼睛大不相同。我估摸着，他的左眼也许根本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这是一位样貌有些可怕的使者，和前两次来的那只蝴蝶犬不同，我们甚至还没和他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内心却已经开始打起怵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心里想法。

我和阿锋走上前去，站到银牙和哈里的身边，后者略微偏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随即也点了点头。

“那家伙说了些什么？”我见来使离我们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便以为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什么都没说。除了让队员向我们通报以外，他就只是一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银牙牙关紧咬，嘴角咧开，面部挤压起来的肌肉沟壑中，怒气几乎化作了实质般的蒸汽在向外不断地飘散着。

任谁都会愤怒至极的——我理解银牙的反应。在相信了一个自己本不该相信的对象后再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沉重打击与暗算，这是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体上都难以平复的事情，更何况银牙他们还是白狼过命的兄弟——甚至是其利益的绝对维护者。

“阿锋。”银牙转过头瞟了阿锋一眼，示意由他出面与来使交流。

阿锋点头领命，随即向前一步走出队列，朗声冲着街道对面喊道：“这位来使，有什么话您现在就可以说了。”

灰褐色猫咪闻言后缓缓地站起身，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跨过街道，不紧不慢地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又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哈里低声骂道，“无上冠冕的使者都是这种货色！一会儿他如果有什么非分之言，银牙，你就让我宰了他！”

银牙没有回应哈里，作为如今嗜血队首领的他只是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盯着来使一步一步地靠近……

灰褐色猫咪最终在和我们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在他更加清晰的脸庞上也更容易地捕捉到了那一分独属于无上冠冕组织的高傲。

“白狼队长呢？”使者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人一听就对它变化的原因而感到有些好奇。不过，我们四人却不在此列，相较于他奇怪的声色，那张口就是冒犯之意的话语却更加令人感到刺耳……

“混账东西！”哈里立刻暴起，前半截身体直接高高地仰起，准备飞扑上去直接将对方给按倒在地……但他的动作刚一出现，银牙便迅速作出了反应——他用自己的肩膀顶在了哈里的上腹处，使他无法将自己的身体给弹射出去。

“等等，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银牙用极低的声音阻拦着哈里，甚至连和他仅有一个身位的我也是是勉强听清了这句话——如今作为嗜血队的领头者，银牙也是感受到了当初白狼作为队长的肩上担子的沉重，在面对自己十分厌恶的无上冠冕时，也不得不保持着起码的冷静与忍耐……

哈里的动作被打断使他只能放弃了自己想法，在重新落到地上之后，他仍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对方，仿佛只要有一个字的不和谐，他仍会再次出手……

“放心，我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使者看着哈里冲动的模样不免笑了笑，“而且正相反，我此行是来帮助你们的。”

“帮助我们？我们需要你的什么帮助？”银牙沉着声回应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需要这么藏着掖着，这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你们喜欢的对话方式。”使者说道，“我们何不将话给说得明白一些——你们嗜血队现在的敌人，也正是我家主人的敌人，所以……”

“所以，又是个来寻求结盟并打算利用我们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杂碎？”哈里插嘴骂道。

使者脸上的笑意在哈里的咒骂下而稍稍有些收敛，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发怒，只是控制着自己那看起来唯一正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银牙——这位看上去更像是目前嗜血队领头者的高大人物。

“我的主人做事光明磊落，和青木、毒蝎之流截然不同，你们在这一点上大可放心。”

“曾经也有人对我们说过同样的话。”银牙冷冷地应道，“可这只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们根本无从查证。”

“我知道当初青木为了让你们证明自己的诚意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任务，我们同样可以用这种你们熟悉的方式来验证。”使者说道，“不过这次是换你们给我家主人布置任务。”

“我们布置？”哈里有些惊讶，这意料之外的对话让他周身环绕的怒气也随之淡化了不少，“我们能布置些什么任务？”

“你们可以说任何一个条件，无论难易，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将其转告给我家主人，而我们也会通过完成这个任务来验证我们此番合作的诚意。”

眼看这位使者口出如此狂言，我也有些按捺不住地插嘴说道:“既然什么条件都可以，那你们何不直接去杀了青木和毒蝎？”

“小七！”银牙立刻出言提醒，示意我在这样的场合不宜说出这样的话来。

“呵呵呵，虽然我说了难易不限，但总归得是我家主人能凭自己的力量所能完成的事。”使者倒是满不在乎，“若是他能独自解决青木和毒蝎，也就没有我前来此地一说了，对么？”

“阿锋，你有什么意见？”银牙有些捉摸不定，便只好低声向阿锋寻求意见——哈里性格冲动，而我又通过刚才不恰当的话语证明了自己此时并不能给出十分中肯的意见，所以，银牙只能向阿锋寻求帮助。

“我们对无上冠冕的了解太少，尤其是这个新出现的人物，我们更是一无所知……这样直截了当的验证方式看似很有诚意，但也有可能是对方做了充分准备才派人前来向我们提出的。也许是变了花样的另一种陷阱……”

阿锋的回答不无道理，银牙随即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开来。他收回脖子，看向面前的使者坦然道：“即使如此我们也难以信任你们，毕竟你家主人是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人物，我们无法用他所提出的验证方式来验证他的诚意，到头来这一切也不过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呵呵呵，若是你们有什么方式也可以提出来。”使者不羞不恼，继续笑着说道，“只要是我家主人能够完成的，他都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以此来证明我们的诚意。”

“不必了！”哈里果断地否决道，“我们已经在无上冠冕的手中吃过一次亏，就绝对不会再相信你们第二次！趁我现在还能忍得住不对你动手，你还是赶紧滚出苔藻城的地盘吧，否则我保证你不会带着自己这条可怜的性命回去复命。”

使者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但他仍不失风度地横向扫视了一圈我们其他三人，见无人试图再发表其他的意见后才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我家主人的提案，那么就请各自好自为之吧。反正我们以后也会在对付共同敌人的场合上见面的，只是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大家才会发现，要是当初早些达成了合作，那么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少上许多。”

说罢，使者缓缓转身，准备沿着他来时的道路退回去……

“慢着！”

突然，一道粗厚的沙哑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这熟悉的音色仿佛一通战鼓，将我们四个人心中的那团火焰给彻底点燃。我们齐刷刷地转过头去，只见那多日不见的白狼正斜着身体靠在门边上，一脸的虚弱与疲惫。见此情景，银牙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肩膀抵住了他，这才没有让这位嗜血队长在外人的面前失了面子。

“噢，白狼队长，是您。”使者见到白狼此番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他面色平淡，甚至没有因为白狼的出现而感到兴奋，“我与贵队的交涉已经结束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白狼缓缓地喘着气，宽厚的胸膛也跟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仿佛大病初愈一般难以呼吸。他红红的眼睛盯着使者，那张多日不张的嘴巴也缓缓地蹦出了字句：“回去向你的主子复命吧，就说我白狼同意用他的办法。”

“小白！”

一听这话，银牙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白狼，似乎在怀疑他的头脑因为长期的消极而变得有些不正常——竟在突然出现之时又做出了如此冒险的决定！

“去吧，就这样和你家的主子说。”白狼似乎是觉得使者没有听清他的话，便再次重复了一遍。

“好的，白狼队长。可若是按照我家主人的方法，那嗜血队所布置的任务又是什么？”

我们警惕地看着白狼——既然他在这个时间点选择了突然出现并答应了这位神秘无上冠冕的请求，那么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任务很简单。”白狼淡淡地回答道，“让你家主人，三天后的夜晚，在苔藻城与浴火城的交界处，与我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