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216章 扣押者

出于对安全还有即将到来的无上冠冕的任务的考虑，白狼最终没有带我们亲身前往珊瑚城，而是下令派人将被囚禁的克拉拉给直接带到苔藻城里来——毕竟现在嗜血队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以苔藻城为中心，总不能每次有讯问的需求就要去一趟珊瑚城吧？

曾经的主城珊瑚城如今已全权交由德比西来管理，算是作为他在和深渊队一战的奖励和肯定，因此，这次扣押任务是直接委派到他的身上的。

德比西对自己成为嗜血队的城主后的第一次任务非常上心，几乎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将克拉拉给送了出来，因此，在一个我们大家都认为非常不可思议的时间点，克拉拉的护送队伍就已经抵达苔藻城的据点了。不过，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来源于青木的消息却竟然还没有到来……

克拉拉的体力自然是无法与我们这些历经血战的嗜血队员们相比，为了保证讯问的质量，她先是被安排在了休息室中恢复了一晚上的体力，并将各种各样保质保量的食物进行了供给，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开始对她进行关于无上冠冕信息的询问。而趁这个空当，我也是找到了一个无人打扰的时间单独去见了她……

苔藻城据点的环境相比于珊瑚城要差上了不少，其中最明显的就在于空气中的湿度。这里由于常年下雨，即使身处室内也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一层又一层的水雾。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皮毛自然自然也都是湿漉漉的，长此以往，皮肤表面也会因为潮湿而染上一些因真菌引起的疾病。不过，对于曾经驻守在这里的深渊队来说，这些疥癣之疾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当我们这样被“美好”的人类世界所抛弃的家伙们都觉得心生抵触的环境，那在人类身边生活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克拉拉应该就更加无法忍受了——当我在这个全新的地方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她正如曾经一样贴着靠内侧的墙角，蜷缩着身体并舔舐着自己后背皮毛上多余的水渍。

“嗨，你……你来了……”克拉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来到她门前的我，所以我也只能略有些尴尬地开口唤了她一声。

听见我的声音后，克拉拉才好奇地转过了头来。当看到是我时，她的眼睛里却并没有出现我脑海里原本以为会有的那种见到熟悉之人的安全感和亲切感——这难免让我有些低沉和失落。

“有什么事吗？”克拉拉淡淡地问道。

“啊，呃……”克拉拉坦然的反应反倒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一瞬间连想好的话语顺序似乎被她给打乱了，“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猜应该就是审问那一套吧。”克拉拉将毛发舔舐柔顺后才慢慢站起来，远远地站在墙边望着我说道，“怎么，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啊……不……”我被克拉拉如此直白的问话给整懵了，心中也似乎出现了些因辜负了她而产生的愧疚感，“我只是单独来问问你，看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帮助？呵。”克拉拉冷笑一声道，“自从被你们嗜血队抓住以后，我除了自由就再没有其他能够奢望的了，对于一名阶下之囚而言，谈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太过幼稚了吗？”

我听出了克拉拉语气之中满是怨气，便有些担心她会在第二天的讯问中惹火白狼等人，便立刻出言安慰道：“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应该只是想从你这儿问一些关于无上冠冕的信息，你看，毕竟你曾经在克莱尔身边生活了那么久，一定知道些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现在还活着的意义吗？”克拉拉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表情近乎绝望地问道，“如果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是不是连我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不会的，他们只是想知道……”我连忙否定。

“不会的！不会的！你又不是嗜血队的队长！你怎么知道不会！”克拉拉突然冲我嘶吼起来，“说到底，你不过也是个只会听从命令的提线木偶罢了！”

“嗜血队的目标只是无上冠冕，怎么会对你动手？”克拉拉突然的发难使我有些愣神，但紧随其后的气血上涌也使我回应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我们只不过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关于浴火城里面的情报，你干嘛这么敏感？”

“我敏感？被关在这里的人又不是你！”克拉拉怒气冲冲地向后甩了一下脑袋，似乎连起码的理智都快要被愤怒给吞噬了，“你能明白这种在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地方一天又一天地度过的感觉吗？你能明白这种对自己的未来完全茫然，甚至不知道第二天起来自己的性命还是否属于自己的那种感觉吗？你又能明白那种明明错不在自己，但却被其他人一致认定罪大恶极并且打入囚牢的感觉吗？你什么都不明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敏感？你在嗜血队中身居高位，队长重视你，队员们喜欢你，你当然觉得这一切非常美好，可你真的有站在我的角度思考过问题吗？在你眼里，我也不过是个可以被你们给利用的东西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未见过克拉拉如此失态的模样，面对嗜血队将她突然从珊瑚城“运”来的行为，她似乎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听完了她的发泄，我的胸口也刺痛得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甚至连胸腔之中的血流也瞬间收回了心脏，“虽然我不知道白狼他们一开始究竟打算如何对你，但现在的他们确实只是想从你这儿得到一些有关无上冠冕的情报，除此之外别无他意。假如……我是说假如，他们的行为真的危及到了你的性命，我一定会将你给保下来的。”

“你？”克拉拉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让一个连白狼都判定了死刑的人活下来？”

“其实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漠视生命……”我企图解释，但克拉拉却不为所动。

“你还指望他在我心中的印象会因为你这两句话就得到改善吗？不，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对克莱尔夫人所犯下的罪行！即使那些行为被他们冠以多么合理的借口，但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群血腥残暴的刽子手！任何人在他们的眼中只有有价值可以利用和没有价值直接杀掉这两种区别！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也不会向他们妥协，即使他们会夺走我的生命！”

“你被仇恨夺去理智了……”不知为何，我的嘴巴里忽然冒出了这几个字眼。

“仇恨？”我不经意间的话语也打断了克拉拉的暴怒，她瞪着一双无比惊异且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说道，“难道我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现实吗？连你这个自己都在嗜血队中的人都无法为克莱尔夫人找到一个必须死去的理由，那他们为什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夺走她的生命，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着要为同胞们谋求在人类世界中的福利？真是可笑！他为同胞谋取福利的方式就是直接让他们失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权利！”

“白狼和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是不同的。”我被克拉拉义愤填膺的语气给震住了，只能轻声试图解释道，“他对任何亲近人类的同类都抱有敌视的态度，这也是他小时候人类所对他犯下了罪行所致……”

“所以克莱尔夫人就得为人类的行为买单吗？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克拉拉并不赞同我这样的说法，仍旧激愤地大叫道，“既然他仇恨人类，那就去找当初的那个对他犯下罪行的人类算账去，不要拖上其他的同类一起去送死，这才是正确的方法！很明显，他只是一个将自己膨胀的**给伪装起来并冠以正派名号的小人罢了！”

“唉——你当然可以恨他，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深深地叹息道，“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生命，没了命，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我当然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可这并不能通过我向他透露有关无上冠冕的信息来实现。”克拉拉回应道，“因为他首先就没有将我们视作一个生命，而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你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让他不危及到你的性命，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即使背叛嗜血队吗？”克拉拉突然说道。

我被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在确认无人察觉后我才重又转了回来，满脸惊慌失措地警告道她：“你别胡说！我为什么要选择背叛？我不必做出这样的行为也能保住你的性命。”

“看吧，嗜血队给你带来的不是安全感和归属感，而是恐惧。”克拉拉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缓慢地走到了她一开始趴着的地方，“你对它没有信任可言，待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它利用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你。你不属于这里，你也不该属于这里。”

“你小声一点！”我贴近隔断我们之间的镂空房门警告道，“这里可不是之前的珊瑚城，白狼他们就在这附近，你说的话要是被他们给听到，那才真的是性命难保了！”

“如果你真的想救我，就不会在意这些虚假的伪装。”克拉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就像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同类般回应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真实想法，你的心里明明非常清楚我和白狼之间不可能达成某种共识，但你却又一直在做我的思想工作。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可以像你一样屈服于他的强权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必滥杀一个无辜的同胞。”

“真是贴心！可像我这样的人他杀的还少了吗？”克拉拉怒极反笑，“当初克莱尔夫人那样帮助他，每个月都向他提供有关无上冠冕的情报，可他却把她残忍地杀害了，亲手断绝了这条情报的路径。事到如今，他却又要来向我询问有关无上冠冕的情报，那我以后岂不是也会走上跟克莱尔夫人一样的道路吗？你到底想让我拿什么来信任你们？”

“唉，这中间的事情很复杂，你并不了解，一时间我也很难跟你解释明白……”我紧皱着眉头，为难且痛苦地劝说道，“我们现在不谈其他的，就只说说你自己的事。之后他们来问你有关无上冠冕的事，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其他无关的一句也不要多嘴，就像刚才一样，他们问完问题后我会找机会把你给送回珊瑚城。”

“我不要回去！”我本以为克拉拉会对我的“安排”“负隅顽抗”，没想到她却突然地叫道，“我就待在这里！”

“你待在这儿干什么？你不是想远离他们吗？”我大惑不解。

“我已经厌烦那座珊瑚城了，这里的条件虽然没有那边好，但对我来说至少是个有新鲜感的地方。”克拉拉回道，“而且，被关在哪里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安全上的区别，因为无论待在哪儿，也都是在白狼的控制范围中。至少，在死之前，能让我多看看其他不一样的地方吧……”

我沉默着垂下了双眼，不知该如何回应克拉拉几乎绝望的话语。这个让我感觉和世界上的其他同类都完全不同的“同伴”，此时却已经对我完全丧失了信心。

正当我准备勉强结束这番“稀碎”的谈话时，她却忽然又开口对我说道：“而且，假如你真的能帮到我的话，待在离你更近的地方，岂不是对我更有利吗？”

我诧异地抬起了头，心中对她想法上的忽然改变而感到了一丝惊喜——她并没有放弃对我的期待！

克拉拉的双眼和我对视了一刻，而就在那一瞬间，我却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那堆在她心中的无尽疲惫与渴望，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被小心隐藏起来的，企图寻找一个倚靠的隐秘思想……

就在我准备豪言壮语，对她做出某些宣誓般的承诺时，一阵刺骨的冷风却突然在我身后吹过，并生生掀起了我的皮毛。那一种深入躯体的寒意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间，我只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连肩背之上的发尖也仿佛跟着竖了起来：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了，该谈谈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