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179章 苔藻城哗变

苔藻城深处，在那一间漆黑、潮湿的平房之外，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心急火燎地从外面奔跑了进来，并颇为勉强地在那口巨大的深褐色水缸旁边立住。

来者气喘吁吁，眼神慌乱，似乎有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已经发生。他先是朝屋内探了探头，随即才大声冲里边喊了起来:“幽潭大人！”

屋内虽然并没有传来什么声音的反馈，但来者却没有再呼喊第二声了，他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有哮喘病发作了一般。

大约十秒过后，一道黑色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了门口，他仅仅将自己的两条前腿露在屋外黯淡的光亮之下下，而其余的身体部分却依然被黑暗所包裹着。

“幽潭大人，有……有新情况了！”前来报告的手下再次开口说道。

“说。”黑暗中的幽潭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语气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飓风……飓风大人……被干掉了……”手下神色慌张，连话也说得吞吞吐吐。

“你说什么？”幽潭失声颤道，他的身体猛然震动了一下，随即向前跨出一步——那张因震惊而绷成了皮筋的脸庞也暴露在了光线之下，“你，你再说一次？”

幽潭将脸凑到离来报信的手下很近的地方，逼得对方不得不向后退了一点距离。

“是……是真的，幽潭大人。”手下垂下脑袋继续应道，“刚从前线得到的新情报……飓风大人被嗜血队的银牙和哈里给联手击败了。”

“是他们俩……”幽潭的眉头紧锁起来，两只忽然间失去了光芒的眼睛也缓缓地闭上，“还有其他情况吗？暴风雨那边如何了？”

“暴风雨大人设计困住了白狼，目前的情况还算比较乐观，我想，制服他应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手下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困住了白狼……”幽潭一边低声重复着手下的话，一边缓慢地在自己的房门前来回踱步着。

“大人，我们应该还是有胜机的，您不必太过担心。”见幽潭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手下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然而，幽潭此时并没有闲心理会手下的安慰，他的脑海里正不断地分析着在未来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将会发生的任何事情——相较于此刻战场上的具体形势，他更加在意的反而是自己接下来马上要做出的决定……

“传令下去，将所有的人都集中起来，随时待命。”幽潭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手下命令道。

“是，大人。”手下应了一声后又好奇地问道，“我们是要去支援暴风雨大人吗？”

“支援？哦，当然要支援。”面对手下的提问，幽潭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才马上反应了过来，“不过，具体行动的时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先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随时等待我的命令。”

“是，大人。”手下得令后便后退了两步，他刚一转身，前方却又出现了一名前来传达命令的队员。

“队长大人急令！队长大人急令！”新来的传令员嘴里高声喊叫着，他一路从外边跑到了幽潭的门口，看那着急忙慌的样子仿佛带着更加危急的信息。

“出，出了什么事？”幽潭也被这接踵而至的情形给搞得有些慌了起来，他看向传令员的眼神都开始有些游离，就像是头晕眼花所导致的视力不集中一般。

新到的传令员站下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报告道:“幽潭大人，队长大人急令：命令你部立刻集结，启程前往苔藻城前线支援暴风雨所部，并务必协助他取得当下战果。此令即宣布之时立刻生效，延误者严惩不贷！”

传令队员三两句宣布完毕，在微微低头向幽潭致意了一下后，便立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大人，您猜得果然不错！”幽潭的手下等传令员离开之后才看向幽潭兴奋地说道，“您刚下令集结队伍，沼泽大人的命令就到了！”

“沼泽大人的急令啊……”幽潭的嘴里喃喃着，脸色却越发变得苍白。

“大人是怎么了？”见幽潭的反应有些反常，手下便疑惑地开口问起来。然而，幽潭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一般，只是目光呆滞地直视着前方的虚无，嘴里也不断地发出一些微小的声音——这一副精神脆弱、神情游离的状态，正好是这位深渊队城主此刻最为形象的心理反映……

“那大人……我先去传达您集结队伍的命令……”手下见幽潭并未理他，便也不便再过多地催问，他又汇报了一声后，随即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幽潭游离的目光突然间凝聚，那道尖锐的光芒陡然间便盯住了自己手下的后背。

“大人到底是怎么了？”手下回过头来——面对幽潭精神状态的突然转变，他也感到有些茫然与疑惑。

“你准备如何传达这条命令？”幽潭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冰冷地问道。

“就按照大人刚才所说的，一字不落。”手下毕恭毕敬地答道。

“你现在就在这里说一遍，我先听听。”幽潭要求道。

“啊……好……”手下虽有些不解，但幽潭的命令他自然也不得违抗，便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传幽潭大人的命令，所有苔藻城守卫部队立刻集结，随时待命出发。”

“完了？”幽潭抬了抬自己的额头。

“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手下有些无辜地询问着，他搞不懂那个向来都雷厉风行的幽潭城主为什么今天变得如此神秘。

幽潭挺直了身子，将头仰起来看着正上方的屋檐，然后岔开话题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加入深渊队有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快三年了。”手下老实地回答。

“三年了……那，你觉得自己对深渊队有足够的了解吗？”幽潭又问道。

“还算了解吧……但……我不明白大人到底想问什么？”手下有些奇怪，他不明白幽潭为什么会这样询问他一个普通的手下。

“你对现在苔藻城外的战局怎么看？”幽潭再次岔开话题，硬生生地又抛来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这不是我能妄谈的话题，我……我不敢妄自猜测。”手下立刻将脑袋深深地垂低，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不，这并不是只属于谁的话题。”幽潭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伸出爪子将手下的脑袋给扶了起来，“战争的结局会影响在这座城里的每一个队员，它包括我，也包括你，所以，作为其中的一员，你自然也应当对这影响你未来的命运有着重大意义的事物有一点自己的看法。说吧，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所想。”

手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在他看来，自己也许是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幽潭才想用通过让他谈论战局的方式来惩罚他。可任凭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幽潭的眼睛里，他也着实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愤怒之色，这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不必害怕，我并没有引诱你做什么事情，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看看这座苔藻城里的普通深渊队员们对这场战斗的走向有着怎样的一种判断，这也是我作为城主的一项重要责任。”幽潭轻声安慰道，“并且作为交换，在你说完后，我也会跟你谈谈我自己的想法。”

“在下不敢！在下怎能知晓幽潭大人的内心所想，大人想要知道我的真实所想，那我自然是不敢隐瞒！”手下骇得立马又把头给重重地低了下去，然后才敢怯生生地说道，“依……依在下看来，我们在这次的战斗中也许会陷入劣势……”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幽潭的眉头微挑了一下，手下的回答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这只是在下的愚见……因为……因为在最近很多次和嗜血队的交战中，我们深渊队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即使在过程中让嗜血队付出了一些代价，可从结果上说，我们亏的东西却总是更多一点……而且……”手下突然试探性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幽潭，那刚到嘴边的话语却突然因为什么而止住了。

“而且什么？”幽潭连忙追问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不必拘束。我的想法和你也差不多，你说完之后我会也会告诉你关于我的想法的。”

“是……而且，而且我们深渊队现在的干部数量非常稀缺，多数都已经折损在了嗜血队的手中，甚至……甚至连飓风大人和暴风雨大人他们……如今都已经亲上战场……并且，并且……刚得到的情报，飓风大人还……”手下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是连嘴也开不了了。

“那么依你的意思，这场战争，我们是必败无疑了？”幽潭反问道。

“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手下慌忙趴在了地上，惶恐不安地他立刻连声否认道，“这……这只是目光短浅的我所看到的一点皮毛罢了！我相信沼泽大人一定有力挽狂澜的绝妙计划，这一切都在沼泽大人的掌握之中，区区嗜血队……根本不是沼泽大人的对手……”

“好了好了，你不必再说了。”幽潭不耐烦地打断掉手下的话，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缓缓地说道，“倘若深渊队真的失败了，那你觉得你的结局会如何？”

“我……我不知道……”手下颤抖着回答道。幽潭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逼得他甚至想立刻钻进地面上的一道缝里去。

“你会逃走吗？还是说，选择和深渊队一起赴死？”幽潭继续试探道。

“在下……在下必定和深渊队同生共死……”手下的声音颤抖着，但语气却尽可能地表现出决绝。

“可你实际上是不想死的，对吧？”幽潭偏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字一顿地问道。

手下不敢再说话了，他只是将头颅给深深地垂低，他的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团，似乎连多占用一点周围的空间都是一种错误。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深渊队无论战胜战败，你都可以继续存活下去，你想听吗？”幽潭微微压低自己的声音，好让自己的手下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手下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慌张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憧憬的光芒，然而，那道光芒仅仅只存在了一瞬间，继而便立即消失了。

幽潭知道对方并不敢贸然表明自己的想法，不过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也已经清楚地知晓了在苔藻城中的深渊队员们的内心所想和对未来的期盼。此时的他已摸清了这些准备替补上场的队员们的心理，于是也不必再对他们有所隐瞒了。

“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承认的事情。深渊队已经走到了它的最后阶段，在这场战争中，它输给嗜血队的结果已基本是注定的了。”幽潭感慨地叙说道，“相比于其他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和深渊队绑定在一起的家伙们来说，我更希望自己不必受到这样的牵连，所以，我有一个计划，他可以让我在深渊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后依然不受影响地存活下去，我们会背负着复兴深渊队之名，继续和嗜血队斗争下去，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手下目光怔怔地凝视着幽潭的眼睛，从对方的话语中，他自然明白了幽潭的真实意思——不过，求生的**并不虚假。按照幽潭口中所说，倘若接下来的战局继续恶化，那么自己也将在不久后的将来被派上和嗜血队拼死搏斗的战场。而一旦进入了那里，自己的性命就将如同沧海中的一叶扁舟般被轻易地撕成碎片。这并不是他自己希望的结局，因此，他几乎在瞬间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大人的命令，在下无所不从。”

幽潭心领神会，即刻便全盘托出：“实不相瞒，在数个月以前，诡诈队的亚蒙就已经多次派人与我私下接触了，他们有意将我和驻守苔藻城的深渊弟兄们拉拢，加入他们诡诈队。如今深渊队结局已定，仅靠我们的努力已无法再让它逆天改命，所以，为其献身毫无意义，现在的我们倒不如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更何况，诡诈队许诺过我，即便是更换立场之后，我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而跟着我的你们，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亏待。”

手下听得心惊胆战，但地位卑微、实力浅薄的他根本无法真正且正确地为自己的命运选择一条道路，并且他非常相信，倘若自己现在拒绝了幽潭的拉拢，那么他是一定不可能会带着他的秘密活着走出这个地方的，因此，留给他的选择实际上也只有唯一的一种……

“在下永远追随幽潭大人！”手下“坚定”地点了点头，正式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好，很好！”幽潭满意地看着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当做是我的自己人了。你现在就去将队伍给集结起来，并告诉他们这些道理，另外还要附加上：此时诡诈队已经潜伏进了苔藻城，只等我们立刻表明态度，然后他们就会立马现身与我们汇合，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当然了，倘若有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我们也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但这种选择的结果，你当然也是明白该如何完成的，对吗？”

“在下明白！”手下沉重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决绝地向后退了出去……

幽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其缓缓地吐出。

剧烈跳动的心脏正在告诉他，自己刚才已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且影响力非凡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但能够改变他自己和手下队员们的命运，同样也能改变在这苔藻城中，失乐园里的人的命运，甚至包括在战场上正在搏斗着的双方，以及和他们有着任何一丁点牵扯的，所有人的命运……而这一切，都随着他决定带着苔藻城里所有的深渊守卫队员哗变的事实，一起彻彻底底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