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166章 灵魂的洗礼

和天河的谈话持续了很久，久到我甚至觉得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了……

虽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但蕴含在其中的力量却着实地改变或者帮助了我当下的困境。

在和天河互道晚安后，我才走出了他的“房间”，准备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稍加反省。

可就在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刚经过另一道门前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叫住了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初我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么？”

我浑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得一颤，随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被锁死的镂空门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终停止在我不远处的面前。

“怎么样？有兴趣让我再对你的未来进行一次准确的预言么？”一抹神秘且得意的微笑出现在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上，我惊异之余还倍感疑惑——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怎么，不认识了？”克拉拉挑了挑她那宛若自带灵气的眉毛，颇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的脑子不会被深渊队的人给打坏了吧，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哑然地看着面前阔别了多日的克拉拉，遥想上一次和她分开时的谈话还并不算是很愉快……

我大致扫视了一圈这里的环境——这间屋子虽然是没有她所希望拥有的那种舒适环境，但也并不凌乱和肮脏，对于一个嗜血队的俘虏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奢望的优待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太自然地问道。

“我怎么不会在这儿？”克拉拉诧异地反问道，“我的自由都是你们嗜血队来决定的，你这个堂堂的领队难道还会不知道关押我的地方吗？”

克拉拉言语之中的火药味丝毫没有掩饰，我沉默应对，不知她是上一次谈话的余气未消还是只是单纯地对我抱有深深的成见。

“你们在旁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克拉拉也没有避讳自己听到了我和天河的谈话内容——见我没有第一时间替嗜血队驳斥她，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看来你现在终于是理解到了当初我告诉你的话里的那些意思了，既然如此，我想知道你下一步有些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我也才刚从和天河的复杂对话中“挣脱”出来，此时的我大脑一片混乱与木讷，根本没办法再继续思考任何问题。面对克拉拉如此犀利的提问，我也只能保持着无力的沉默，微微低着脑袋在她的面前呆坐着——像一个犯了错误的稚嫩孩童。

“看来你真是变了……”见我如此深沉，克拉拉也便收起了那副暗带讽刺的神情，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想必，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吧，能跟我说说么？我被你们嗜血队关在这种地方，整天暗无天日，外面的消息我是一点也不清楚，只能偶尔从你们据点里过路的队员的谈话中猜测。”

我挣扎着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那张还不算太陌生的脸庞依然被浑身光洁柔顺的毛发给簇拥着——即使在这处没有自由的空间里，这位被我们从无上冠冕处掠来的俘虏身上也依然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光芒……

“你想听什么？”我微张嘴巴，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愿提得太高。

“嗯……那就给我说说你们外边现在的局势吧。”克拉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猜你们和深渊队之间的事应该在外面都闹得满城风雨了，况且，我想除了这件事以外，你可能也不知道什么其他的东西吧。”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思想，将那些纠缠着我脑海的复杂想法都给暂时屏蔽而去，重又“复习”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经历后才开始缓缓回答：“我们……嗜血队现在已经占领了深渊队的鱼塘城，我们正在对他们的苔藻城发动新一轮的进攻……而我，就是因为在首次战斗中受了伤才被迫撤回来的。”

“你们竟然真的把鱼塘城给打下来了？”克拉拉惊讶地瞪起了那双本就大大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你们的珊瑚城之前可都是被对方给占领着的啊！”

“嗯……我们得到了魅影队的帮助，现在我们两家算是联盟的关系吧。”我又补充道。

“魅影队？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全是由杜宾犬组成的禁卫军吧？他们的队长叫什么来着？叫……”克拉拉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静夜。”我沉沉地替她回答道。

“哦对，没错！”克拉拉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他，那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神秘家伙。即使是我以前和克莱尔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对他的谈论也是最少，所以，我对这位队长的印象不深，也从来没见过他。那，你们嗜血队又是怎么争取到他的支持的？”

“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都是他们队长之间的交流。”有关白狼和静夜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想详谈，不感兴趣，也确实并不算特别了解。

“你们嗜血队的队长真是坏死了！得亏你现在看清了他的真实模样，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要被他给骗多久！”克拉拉怒气冲冲地发泄着，似乎她才是这次因黑檀的“点拨”而感到自己陷入了迷茫的人物。

“可我现在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不跟着他，我还能去哪儿？更何况还是在现在两军激战的节骨眼儿上。”我无奈地叹道。

“这些问题我可给不了你答案，毕竟我只是你们嗜血队抓来的一个俘虏。”克拉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爪子，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话有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些失落的情绪，“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们的这位队长真没有像你这么看重彼此之间的感情，他的脑子里就只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目标和野心，平时的这些样子不过是故意装给你们这些单纯的队员们看的罢了。”

“他的目标和野心？”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不就是想打败深渊队和诡诈队，然后重新整顿罪恶之都里我们的同胞和人类之间相处的关系和秩序么？”

“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克拉拉见我还是没有明显的“成长”，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气愤，“难道你还相信这些鬼话吗？这些冠冕堂皇的词句不过是他用来遮掩自己真实想法的说辞罢了！我以为你都已经看清了这些才会和你那边的朋友聊到这些话题，没想到你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那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脑子一抽，不由得下意识地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压根都没有怎么接触过，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清楚？”克拉拉偏过半边脸去，似乎对谈到有关白狼的话题非常抵触。

“那你怎么会知道他说的这些……这些说法都是假的？”我担心她会忽然间闭口不谈，便又试探着追问道。

“拜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嗜血队里的人脑子都这么单纯么？”克拉拉没好气地埋怨起来，“重新修改整顿罪恶之都中和人类之间的秩序？这是他一条狗就能说了算的么？这座城市里只有人类才是最至高无上的生物，我们这些必须依附于他们才能生存下去的卑微存在怎么可能想着去反抗？”

“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现状啊？”我马上“习惯”地反驳道。

“想法是好的，可你有那个能力吗？你的那位白狼队长，他有那个能力吗？”克拉拉一字一顿地反问道，“难道你认为当初的雷伯特利就没有过这种想法？他可还拥有着比你们队长还要强悍的实力，不仅如此，他当初还真正做到了连你们队长迄今为止都还没有做到过的事情：统领你们四支禁卫军队伍。难道拥有着这般实力的他会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同胞不受到人类的压迫？”

“他……可他……他只是想拥有那种权力和地位而已……”我被克拉拉这番慷慨激昂的反问给说得有些心虚，一时间竟连回应都有些吞吞吐吐。

“你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你们队长告诉你的罢了，你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亲身体会过，不是么？所以，别替你们队长狡辩了，真的……”克拉拉继续说道，“我比你更加了解雷伯特利和‘无上冠冕’的一切，有关这一点，想必你总不会质疑我吧？”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观点。

“正因为作为他手下队员的你们，对雷伯特利的了解少之又少，且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够直接接触到他的机会，所以这位‘冠冕’的首领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就完全由你们的队长自己来杜撰了。他想将雷伯特利描述成一个人见人爱的领袖也可以，想将他描述成一个背弃同胞、巴结人类的形象也可以——这一切都取决于他自己。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所以他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会相信。”

“可……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如遭晴天霹雳，克拉拉的这几句话仿佛将我在嗜血队中构建起来的一层完整的世界观都给震碎……

“那我就不知道了。”克拉拉坐在地上，随意地摆弄起了自己的爪子，“不过以前克莱尔夫人和我说过，一个人的未来往往和他的过去紧密相连。要想知道你们队长为什么要做那些令人费解的事情，就得先了解他的过去……”

“我……我知道他的过去……”我圆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战战兢兢地说道，“他以前跟我说过……”

“哦？他还会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你？”克拉拉有些惊异地站起身来，“看来你在你们队里的地位还真不低啊！不过，希望他不要连告诉你的这个故事也是编的。”

“他……他说自己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人类手里，可以说是在他刚有记忆的时候吧……那次的事件对他的影响很大，也是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我简短地叙述道。

“经历过这样的事确实有些令人遗憾。”克拉拉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不过再怎样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他也没有权力让整个嗜血队都陪着他一起去送死。”

“可现在队伍里的所有队员们都希望能和他一起，帮助他完成那个最终的目标。至少在重新统一罪恶之都这件事上是保持着一致的，我又能做什么？”

“可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了么？”见我还如此执迷不悟，克拉拉便有些诧异地反问道，“而且刚才我还听到，你不是说你们队里还有一位领队也有这样的想法么？你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一下？”

“他……”我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我不清楚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甚至比我还迷茫……其实一开始反而是他最先对我说出这些想法的，可后来当我也开始有了同样的思想时，他却又消极了起来……”

“呵呵，看来他倒是个认清了形势的家伙。”克拉拉讽刺且不屑地轻笑道，“他知道仅凭他一个人或者即使加上你一起也改变不了你们队长的态度和立场，也改变不了这支已经被你们队长洗了脑的嗜血队，所以他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想法，继续待在这支令他痛苦的嗜血队里。”

“可倘若我们根本无法反抗，难道就只能背叛逃走吗？”我不甘心地质疑道，“抛下所有的队员，自己去逃命，离开这支我待了如此长时间的队伍？”

“目前看来确实是的。”克拉拉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给我的感觉倒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你没办法改变它，又不想被它改变，那么你们两者就只能选择分离。假如以后你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达到了不可兼容的地步之时，就只能走到双方完全对立的地步。到了那个时候，究竟是它吃掉你还是你吃掉它，我想应该就不言而喻了。你就算太想不通这个道理，也总不至于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打这个赌吧。”

“可……当初加入嗜血队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就这么离开……”

“你既然能选择加入，为什么不能选择退出呢？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克拉拉的语气开始有些小小的不耐烦，她看着满面愁容的我，却仍旧一句一句地劝说着，“你不必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你并不像他们那样拥有着许许多多可以用来失去的东西，你所拥有的仅仅只有你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可对你自己来说呢，你真的愿意为了这支嗜血队去献出自己的生命吗？你自以为自己决定的命运，难道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所决定的……命运吗……”我的嘴里反复地嘟囔着，可沸腾的脑海里却在不断地翻涌……

“来到这样的十字路口，选择固然困难，但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正确的答案，只是它的方向和你曾经所选的完全不同而已。小七，你现在要学会的就是改变。”克拉拉朝我走近了两步，脸庞几乎快要贴近那道阻隔我和她的镂空铁门，“真正的智者不会一条路走到死，而是会在有不同的选择时牢牢抓住那个最优的选项。”

我呆坐在她的面前，克拉拉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保持着和我一样的姿势，仿佛在耐心地陪伴着我一般……

“我……我再回去好好想想吧……”我感觉自己头脑发胀，好像要炸开了一般。天河和克拉拉的话让我感到十分头痛，其原因并不是我觉得他们又在给我灌输什么和嗜血队的宗旨相悖的理论，而是我惊恐地发现根本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的他们，竟然能直接得出让现在的我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的结论……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否则那复杂且危险的想法一定会把我给彻底搞疯……

“回去吧，好好地睡一觉，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见我缓缓起身向外走去，克拉拉才在我的身后轻声地说道。

“你相信？”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不由得问道，“你为什么会相信？连我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

“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比曾经改变太多了。”克拉拉和我的目光对视着，没有丝毫的闪躲，“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并不相信，可事实却证明了我的观点完全正确。几个月前你不相信的事情现在不再怀疑了，那么今天你还在困惑的事情也会在不久之后让你恍然。你把困扰自己内心的这些想法告诉了我，说明你相信我，既然如此，那我也自然会相信你。”

我凝视着克拉拉的眼睛——在她的瞳孔中，我发现了一种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见的东西——那是一种，无论身处怎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也始终保持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和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