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150章 立场漩涡

两支小队伍的战斗随着亚蒙的出现而宣告停止，双方又退回了属于自己队伍的战线。队员们各自站到一起，舔舐着彼此之间凌乱的毛发和新增的模糊伤口……

“很抱歉，亚蒙队长。”幽潭虽感凝重，但却也不失大体地说道，“即使是您亲自前来，我也无法将您放进苔藻城。虽然您身为队长，但也依然是诡诈队的一员。”

“我知道，幽潭城主，我知道。”亚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不过，在此之前，我私人有个疑问，还想请幽潭城主能尽量帮我解答。”

幽潭本就紧皱的眉头这下簇拥得更紧了，他心里非常明白，亚蒙怎么会真的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自己，不过是他为自己即将开始的说辞立一道开场白罢了。

然而，尽管幽潭知晓对方的如意算盘，却依然无法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绝，这让他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也无法阻止它的发生——无力感，这便是幽潭在面对着亚蒙时最切实的体会。

“请便吧，亚蒙队长。”幽潭艰难地顺从道。

亚蒙缓缓地抬起爪子，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薄纱——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的屏障之下，一抹了然于心的淡然笑容也逐渐浮现。

“我的问题很简单，既然幽潭领主所属的深渊队已下达了限制我们诡诈队进入的命令，那么我们的合作该如何进行？”亚蒙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你所见，我的这位笨头笨脑的手下本来是怀揣着命令而来，准备支援贵部的苔藻城防线，可没想到的是却被贵部突然拦下。这是否说明贵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诡诈队的援助，又或者说，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个盟友了呢？”

亚蒙的问句字字尖锐无比，仿佛一柄柄尖刀直戳进了幽潭的内心。

他当然知道亚蒙这是在给自己出难题——沼泽虽说下令取消了第三号禁令，但其目的也只是为了给诡诈队一个警告，丝毫没有要真的断开联盟这道关系的意思。而如今，自己的队长限制诡诈队的行为却反而被亚蒙利用起来，作为了讨要说法的筹码——倘若自己的处理稍有欠妥，那么不但诡诈队以后都会动用这种说辞来向深渊队耍无赖，甚至连双方的联盟关系也会变得极其微妙——这自然是幽潭乃至沼泽都不会愿意看到的结果。

“幽潭领主能够帮我解答一下这个小小的问题吗？”亚蒙见幽潭难以回复，便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在隐去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后，他才又继续追问道，“既然是沼泽队长亲自下达的命令，幽潭领主又何必刻意隐瞒呢？我们两支队伍之间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的，你不必如此逼迫自己，只需要原模原样地将沼泽队长传达给你的命令复述一遍就行了。”

随着亚蒙如此陈述后，连深渊队这边的队员也都纷纷转头望向幽潭——作为普通队员的他们并不知道沼泽传达给幽潭的命令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看到了诡诈队队长的态度十分友好，并且和气地想要尽可能地维系双方的关系，然而，自己家的领主却表现得相对消极许多，这也让他们开始对幽潭产生了质疑和不解。

这当然也是亚蒙的目的！

随着队员们投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密集，幽潭感到自己几乎被他们推向了风口浪尖。此刻的他甚至觉得周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队友，那些名义上的手下都无一例外地站到了属于亚蒙的阵营当中。

仅仅只通过两三句话，幽潭便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位诡诈队长的实力的恐怖——他并不需要动用武力，也不需要投入队员加入战斗，只是简单地抛出两三句话语，便几乎卸下了自己周身的一切武装。

此时的幽潭站在亚蒙的面前就好像赤身**一般，被他自外向内地洞察殆尽。

幽潭根本无法回答亚蒙的问题，他实际得到的命令其实仅仅只有一句话：从明日起，取消第三号禁令在所有卫城中的施行。

幽潭知道沼泽的心思，他也知道沼泽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督促”诡诈队做好他们作为盟友该做的工作。但是，他却从未从自己的队长那里听说任何关于“何时恢复”还有“盟友关系是否保持”的任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擅自回答亚蒙，因为那样不但会扰乱沼泽也许本就定好的计划，更有可能会让队长觉得自己无视他越级行事……

而就在这时候，幽潭的脑子里却突然回想起了不久前亚蒙来到自己据点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关于雷伯特利死亡的消息在深渊队中被隐瞒的事情……

“难道沼泽大人也是因为不信任我才没有告诉我恢复禁令的时间吗？”幽潭无法控制自己不这样想。

诡诈队一侧的亚蒙并未继续催促幽潭给予他一个说法，而是故意延长了一会儿幽潭的思考时间，好让他的言语在对方的心中充分地发酵。

看着幽潭因为内心的挣扎而逐渐扭曲的脸庞，亚蒙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阴暗的欣喜，不过，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容，似乎真的在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回复他一个合理的说法。

“如果幽潭领主觉得这里的人太多，不方便直言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单独去一个地方交流，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畅所欲言了。”亚蒙“好心”地“解围”道。

幽潭猛地瞪大了眼睛，眉头也像老树盘根一般地皱起——亚蒙此话的离间成分太过浓厚，他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亚蒙队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沼泽队长下达的命令并无任何不妥，我也没有任何刻意对自己队员隐瞒的意思，还请您不要再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哦……真是不好意思……”亚蒙立刻摆出一副懊悔的表情，“我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这么草率！实在抱歉！我当然知道幽潭领主不会对自己的属下有任何隐瞒，但我刚才的意思其实是以为您不想当着我这些队员的面说出命令，所以才出此下策——毕竟，他们也只是诡诈队里的普通队员而已，并没有资格知晓深渊队中有关高层的命令。”

一听这话，幽潭的心中便再次咯噔了一下。他暗感不妙，自己的紧张情绪使得他连思路都有些偏激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亚蒙所言是他自己队员的方面……而正因为如此，在经过了亚蒙的解释后，自己刚才据理力争的行为却变成了一种“不打自招”的模样……

幽潭感到自己脊背一阵发凉，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他以极其微小的动作扭头看向身旁的队员——他们正一脸狐疑和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

“该死！他们被我刚才的话给带偏了思想！”幽潭的心中懊悔地怒吼起来，但此时自己的任何解释却反而更加落实了刚才的‘谎言’，可如果将错就错又会任由队员们的思想在死胡同里越走越远……

“虽然幽潭领主没有避讳我麾下队员的意思，但我也依然不能让他们逾越了这道权限。”亚蒙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去对着自己身后的诡诈队员们下令道，“所有人，后退二十步，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听见了我和幽潭领主谈话中的一个字，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战栗等人闻言后立刻动身，按照亚蒙的指令严格地后退了二十步。完成了这一切后，亚蒙才又转过头来，目光重新放在了这位被架上火焰的深渊队领主身上……

幽潭满脸凝重地盯着亚蒙，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道邀请——此时自己所处的尴尬情况已经几乎剥夺了属于他这个苔藻城城主的一切权利，他甚至无法再决定自己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

“幽潭大人，您去吧，不必在意我们。”一名深渊队员在背后低声说道。

幽潭面色阴沉地转过头去，那名队员却在和他对视了一瞬后便迅速将脑袋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该死！他们已经对我产生怀疑了！”幽潭的内心恐惧地嘶喊起来。

他没有想到，仅凭亚蒙的只言片语竟让自己这个苔藻城的领主成为了“光杆司令”——这没有硝烟的战斗，竟比两军之间的生死搏杀还要令人恐惧……

“无论亚蒙想要说什么，那也是唯一能够改变现状的机会了！”亚蒙暗中对自己说道。

“好，我跟你走！”幽潭仿佛下定了一个极其巨大的决心，他终于开口应下了亚蒙的邀约，“但你依然不能进入苔藻城，你想选在什么地方？”

“呵呵，你放心吧幽潭领主，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看，我直到现在也没有越过这条边境线一步。”亚蒙低下头，示意幽潭看向双方脚下的土地。

“我们不需要去什么神神秘秘的令人怀疑隐蔽地点……”亚蒙偏过头看向左侧不远处的一片地方，“看见那一座人类遗留下来的道闸了吗？我们就在那里谈吧，你在那边，我在这边。”

幽潭点头应允——作为两城之间的界碑性标志，作为苔藻城主的他自然对那座道闸十分熟悉。

二人同时转身，以一种同样缓慢的速度朝着那座道闸移动……

从出发的地方到道闸的位置，不多不少刚好一百步。

二人再次转身面向彼此——此时此刻，亚蒙脸上的神情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假如将刚才满脸堆笑的亚蒙比作一位慈祥的老者，那么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将阴谋诡计完全写在脸上的阴谋家！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亚蒙！”幽潭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愤怒地冲亚蒙爆发道，“你想通过离间我和我手下的方式来瓦解苔藻城的防御吗？你到底是敌是友？”

“我说，亲爱的幽潭……”亚蒙不紧不慢地说道，“率先违背第三号禁令的可是你们深渊队，你可不能忽视这一点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们诡诈队啊。”

“沼泽大人为何要取消禁令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幽潭怒道，“但凡你们将自己作为盟友身份的工作完成得负责一点，他也不会做到这个让双方都难堪的地步！”

“呵呵，幽潭领主，你别激动。”亚蒙有些贪婪地痴笑道，“实话实说，我并不在意沼泽是否真的取消了第三号禁令，现在他对我们诡诈队的需求要远远大于我们对他的需求。此时此刻，你们深渊队退守苔藻城，收缩兵力准备和嗜血队拼死一搏，倘若失去了我们诡诈队的情报协助，那么你们只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乱撞，很快就会陷入到气势正盛的嗜血队的包围当中，最后被一口吃掉。”

“你这是在威胁我，威胁整个深渊队吗？”幽潭凝重地看着亚蒙说道。

“别激动，幽潭，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亚蒙没有理会幽潭的质疑，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们深渊队里充满了谎言，沼泽从未信任过你们任何一个领主，包括你，幽潭。你是不是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和雷鸣他们有所区别？也许沼泽大人比对他们更加看重你？毕竟他都让你做了整个苔藻主城的领主了，总归还是和其他干部有些不同吧？但现实是残酷的，幽潭，他仍然对你隐瞒了一切，就像他对雷鸣、对骤雨的隐瞒一般，而你的结局，也许仍然会像雷鸣、骤雨一般，但那还未发生的未来究竟如何，一切就得看你自己的选择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胡说！”幽潭难以置信地怒斥道，“这些都只是你的只言片语！你休想离间我和沼泽大人之间的关系！你以为我和手下的那些蠢货一般单纯么？那你可真是低估了我，亚蒙！收起你的阴谋诡计，老老实实地为我们深渊队提供情报，这样的话我还能替你保守这个离间的秘密！”

“唉……”亚蒙深深地叹了口气，失望的神色布满了他的脸庞，“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领主不同，你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一个处处都被沼泽管辖限制的聪明人。但现在看来我确实错了，你和其他那些倒霉的领主一样，都只是亚蒙的木头棋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幽潭墨绿色的双瞳中射出一股不断游离的光芒，那种已然不够坚定的语气也被看似失望透顶的亚蒙给精准地捕捉到了。

“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亚蒙语气淡然，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位深渊队的领主，“不用我说，你肯定自己暗中调查过了关于雷伯特利死亡消息的真实性，如今事实就在你的心中，明明它和我之前告诉你的完全一样，但你却依旧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你自己，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愚昧地选择相信沼泽和他的谎言吧。”

幽潭无所适从地盯着眼前的亚蒙，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这位诡诈队长给再一次洞穿……

“倘若你愿意欺骗自己，为沼泽和他的谎言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么你便自行去吧，我也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但假如你真的看清了这个世界，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想试着改变一下自己本来深陷其中的命运的话，那么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幽潭的眼底逐渐升起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恐惧，但它的来源却并不是眼前的亚蒙，而是他自己心中的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变化……

“五天后的现在，我会再派一位亲信来到这个地方……”亚蒙说道，“假如你选择相信自己的队长，那么你就不必理会我说的这些话，我自会尊重你的选择。可如果你选择了后者，那你就独自一人前来，他会告诉你接下来我需要你做的事。”

幽潭没有再回应什么，他凝视着眼前的亚蒙，身体也好像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幽潭。”亚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之前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希望你这次不要再选错……”

……

幽潭不知道亚蒙是何时离开的，但当他回过神来时，诡诈队长已经和他的手下们都消失不见了。在这方天地间还被留下的，也就只有眼前这道生锈的道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