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92章 再见天河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狂奔，借着已有些翻白的天色我迅速跑回了核心据点。刚一进门，我便见到了那同样是刚落脚的一行人——虽然背对着我，可我也能轻易地认出那队伍里唯一的一只猫咪——黯淡且干燥的皮毛，瘦削见骨的身材，似乎一切都和那天晚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但一些可观的改变还是能够比较容易地看得出来，至少他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好转。

听到身后的响动，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转过头来。天河似是有些木讷，第一时间竟不敢回头，不过也许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他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连眼睛都在一瞬间湿润了——他缓步向我慢慢走来，在我面前仰着头站定，最后伸出两只前爪，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胸膛：

“真是太久不见了，小七……”

我也为天河的举动有些动容，便也伸出爪子从背后搂住了他，轻声安慰道：“老朋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河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抬起头来，用那双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我轻声道：“真是没想到……竟是你亲自前来救我……落在冠冕的禁卫军手中，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我正想开口再安慰他两句，阿锋却在一旁插嘴提醒道：“小七，先把你朋友带到休息室里去吧，他现在还需要好好休息，这里也不是你们说话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据点内人多眼杂，确实不是我和天河叙旧的地方，于是我低下头来，看着这位久日未见的朋友，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休息区。”

天河即刻松开抱住我的爪子，乖乖跟着我向休息室方向走去……

“你跟我来这边。”

我刚走出去几步，阿锋的话语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阿锋一头钻进了另一处休息区——那是商谈队内机密的房间，而跟在他背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从克拉拉手底下抓来的“俘虏”——克拉拉。

她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十分陌生地走进了阿锋引路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干燥凉爽，一如往常，在大战之后重又回到这令人放松的地方，我也巴不得立刻躺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然而，跟在我身后的天河却并不如我这般想。他“自觉”地走向前去，并在一处没有光线的角落里蜷缩着趴下了。

我有些疑惑，便赶忙问道他：“天河，你为什么要趴在这儿？来旁边宽敞的地方啊。”

“没事，小七……”天河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我就在这儿吧，没什么区别的……”

“你这算怎么回事？这里已经不是雷伯特利的老巢了，你不必这样对待自己，更何况还有我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天河要如此作贱自己，难道如今跟在我的身边也无法让他有半点的安全感吗？正当我有些急躁时，天河却开口解释道：“不瞒你说，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被强迫习惯黑暗了……我不愿意再去到有光的地方，那会让我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天河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在我听来，这淡然的话语却是字字戳心，曾经那般风光无量，自信沉稳的天河，此刻却像是一个被囚禁到疯魔的无能之辈……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自那一夜后所发生的事……

似乎是感到了我心中的痛切，天河反而轻笑了两声，然后冲我摆了摆爪子，示意我也像他那样趴下身来。我照着他的动作趴在了他的跟前——这也是我与天河第一次以这种特殊的身份进行对话。

“和我说说吧，小七，这么久以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现在应该也是禁卫卫军里边的高层人物了吧？真是没想到……当初一个连自己生存目标都快要失去了的小崽子，现在却成为了能在罪恶之都中呼风唤雨的存在。”

我看着眼窝深陷的天河，心中却满是对他的担忧和愧疚。我的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能让他摆脱现在的心理阴影，却对他所说的话题没有半分的思考……

“那你呢？你被静夜抓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有对你严刑拷打吗？现在的我已经能帮到你了，嗜血队的队长很信任我，他一定会帮助我们的！”我急不可耐地向天河叙述着自己当下的“能力”，希望他能无条件地信任我。

“小七……”天河收回了他本来炽热的眸子，转而看向了冰冷的地面，“还是说说有关你的事吧。也许之后我会告诉你我被抓走后发生的一切，但现在我却实在不想提起。”

看着天河那疲惫的眼睛，我也渐渐理解了他的内心，随后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被抓走之后，静夜倒是出人意料地将我们其他人放走，老沙因为出手相救几乎被他打得陷入昏迷……而我也因为当时自己的软弱而有着深深的愧疚……”

“呵呵呵，小七，你不必在意这种事。”天河淡淡地笑了笑，“在当时那种情况，就算你为了我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济于事。静夜是禁卫军的队长，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抗衡的存在，尽可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

天河的“宽慰”使我一直以来堆积在心中的愧疚之情终于得到了一些缓解，刚才那对他“作践”自己的行为而产生的情绪也放松了许多。

“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大螯碰碰运气，当时我就想着主动提出营救你的想法，这样的话或许能求塞雷斯通饶过我们的性命……”

“塞雷斯通大人一定气坏了……不过这也难怪……他主要应该是生静夜的气，毕竟芝麻丛林那片灰色地带一般是不会出现冠冕人员的行踪的……”天河暗叹了一声后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你又是怎么来的罪恶之都？”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被吓坏了，塞雷斯通甚至直接将青明关进了断魂涧，连我也差点被乌在山洞里杀死……直到我被迫答应参与了他的潮汐计划……”

“潮汐计划？乌竟然还打算执行这个计划么？”天河的两只眼睛突然瞪大，“我还以为塞雷斯通大人不会再同意执行这个计划了，毕竟我们之前失败了那么多次……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将大人给说服了……”

“疾风和闪电也帮着他一起劝说的，否则塞雷斯通也不一定会同意。”

“哦？你也见过疾风和闪电了？”天河有些惊讶。

“当然，那可不是两个好惹的家伙。”我悻悻地回答着，脑子里却浮现出了那天被押在他们面前时的样子……

“哈哈哈，看来这也是你的命数，小七，这说明你还命不该绝，上天留着你一定是还需要你做什么事。”天河笑着说道，“所以，你就孤身一人来到了罪恶之都？当时的你应该觉得自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吧？”

“那可不！”我没好气地回答，当初的感受似乎也一下子跃然心中，“要不是乌扬言用我的命来祭你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豁出命来！”

“哈哈哈，你啊，恐怕是第一次这么豁出去吧！”天河笑道，“不过你也别怪塞雷斯通大人他们，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你只是一个外人，这些所作所为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我明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没在意这些事了。”天河这话让我心中有些发梗，但还是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爪子。

“那你到了冠冕之后呢？”天河继续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并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笑了笑，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其实，有些时候我还是很感谢自己的运气的。它让我一踏进罪恶之都的地盘就遇到了风归。”

“风归？”

“是的，他是曾隶属于嗜血队的一名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他当场就识破了我的伪装，但却并没有将我抓住送去领赏，反倒是告诉了我许多有关禁卫军的信息，弥补了我对这支队伍一无所知的空白。”我一边说道一边又回忆起了当初在风落处所发生的事，“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在罪恶之都的土地上活不出半天。”

“看来，这个风归真是你的贵人啊。”天河惊讶地感叹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也在这座珊瑚城吗？”

“没错。”我点了点头，“而且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又救了我一命——从深渊队的领主手里。”

“深渊队……也是一支禁卫军的名字吗？”天河微微皱起了眉头。

“嗯。其实冠冕内部的形势要比大螯复杂得多，每支禁卫军队伍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都非常敏感。不过，我们嗜血队却和其他队伍完全不同，我们的目标和立场要比他们更加广阔和高尚……我们试图解救出被困在‘冠冕’这种秩序之下的所有同胞，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在加入到嗜血队后不久与队长他们一起干掉了雷伯特利。”

“什么？雷伯特利死了？”天河突然惊声大叫了起来，“那个领导了‘冠冕’这么久的首领……竟然被你们杀死了？”

“没错，想要彻底摧毁他所代表的秩序，就必须从他的死亡开始。”

“那现在的冠冕还由谁领导？你的队长吗？”

“现在的冠冕还处于混乱之中，雷伯特利一死群龙无首，每个队长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我回答道，“不过嗜血队的队长白狼和我们一样，都对人类有着十分抵触的情绪，他甚至更加仇恨他们，因为在他小时候，自己的双亲被人类杀死，所以他立志要改变这一切！”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反扛老雷头，甚至杀了他……不过你们的行动能成功也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当时的你应该也是报着必死的心情去的吧。”

“一开始我还很纠结，一边担心自己会拖了队长的后腿，另一边也害怕会死去……但后来我想明白了，畏手畏脚终是难当大任。我曾经因为自己的懦弱失去了太多，如今有机会让我补偿，我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参与到反抗压迫的斗争当中。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那逝去的白雪，以及千千万万还被困在生天里的同胞们。”

“啊……白雪，就是你曾经失去的那个朋友吧？”天河眉头一扬。

我点点头：“我和白狼很相似，我们都有被人类夺走过至亲至爱的经历，正因为如此，我也能体会到他心中的痛苦和仇恨，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加入他，和他一起追逐我们共同的目标。”

“可……小七，你想过以后吗？”天河似是有些难以开口，但却仍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打断了我的畅想。

“以后？你指的是什么？”我有些不解天河所问的具体内容。

“你一开始来到冠冕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我救出，而如今我已被解放，你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吗？”天河解释道。

“当然，我想帮助白狼完成他想做的事。”我肯定地回答道。

“无意冒犯，但从你的叙述中我能听出，这个白狼是一个拥有着很大野心的人物。不可否认他对你的帮助很大，但和他在一起你每天面对的都是些十分危险的事情，哪怕生死也是家常便饭，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我知道他对你非常重要，甚至连我这条命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也没办法获救，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必为他人的梦想而活，你可以有你自己的意志和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看着天河的眼睛，也理解他的苦衷，“说实在的，我并不像他们那样是个视死如归的人，可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已经有很久了，我已经熟悉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更何况这里的大家对我都非常好，我也很乐意融入他们，在这里，我也终于是有了‘家’的感觉。”

“你可以跟我回大螯的。”天河突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将我救出还是你现在所掌握的关于罪恶之都里的一切情报，都能使你在大螯获得与在这里同样的地位，但那儿还有你在这里得不到的安全和稳定，想想吧小七，你不必每天过着把脑袋借给别人的生活。”

我倒也没对天河的“邀请”感到意外，只是他在这种时候，在嗜血队的休息室中毫无征兆地提出让我跟他离开，这一点倒是让我有些惊愕：“我在大螯的时间还没有这里的十分之一多，而且对我而言，大螯也不过是个没有太大区别的庇护所，我能在那儿得到的一切现在也已经基本拥有了，所以，我也不愿再回到那儿去。等日后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会安排把你送回去的事宜，不过到时候也麻烦你到塞雷斯通那里去替我求个情，让他把青明放出来，我也算是完成了当初对他的承诺。”

“看来你还是对塞雷斯通大人有些成见……”天河试图挽回，“其实你完全误会了，塞雷斯通大人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首领，他其实非常温柔且睿智，对你所说的将青明关进断魂涧的行为可能也只是激你的一种手段。即使他当时真的因为生气而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恐怕也早就把她给放出来了，有关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我回应道，“关于刚才所说有关冠冕的一切你都可以回去传达给他，我也算是成功完成了乌的潮汐计划。”

“小七，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作为一个老朋友，对你的未来有些担忧。”天河支起半个前半个身子，好让他看起来更加的严肃。

“我知道，但我现在确实没有回到大螯去的想法，留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好吧……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天河略有些失落，“生活在人类的地方，却对人类有着仇恨之心，这种状态是非常危险的。你也应该清楚，仅凭我们这种生物的力量是无法真的反抗人类的。”

“嗯？”这话我似乎在哪儿听过，便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熟悉吗？”天河微露得意之色，“我和你的克拉拉朋友聊过两句。”

“你知道她？”我有些惊讶。

“一起跟在你们嗜血队的身后，难免会有这样的机会。”天河回答道，“不过虽然我和她的立场不同，但却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感到担忧。”

“你不要听信了她的话。”我皱了皱眉头，“她可是‘无上冠冕’的人，一个雷伯特利专门成立起来的亲近人类的组织，她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利益……”

“你觉得我会受她的蛊惑吗？”天河淡淡地否认道，“不管她是为了谁说话，但至少在对你队长的认识上，我和她的观点是一致的。你不愿意相信她，但我的话总可以听上一些吧。”

“我是不会离开嗜血队的！”风归翻来覆去的劝说使我有些厌烦，我突然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对他说道，“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嗜血队给的，怎么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离开？我在这儿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你为什么非要我跟着你前去大螯！”

“你别激动，小七！”见我有些生气，天河急忙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歉意，“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劝劝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天河。”我打断道他，“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你所认识的那个小七了，我现在能够为自己做主，也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所以你就不用再担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争取早点恢复好身体，那样我才能尽快把你送回大螯去。这里的情况也许如你所说的比较危险，所以我也不想再把你置身于这种环境之中。就这样吧。”

我高声压着天河三两句说完后便径直转身走出了休息室，没有再等到他的回应……

我并不想将自己和天河的关系弄成这样，我也知道天河实则是关心我的想法，但对我极其重要的嗜血队里的其他朋友们也依然能给予我关怀和陪伴，现在的我并不愿意离开他们。

不欢而散并非我想看到的结局，但谁又能真正操控他人实在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