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破苍穹 第8章 血锈铸脉

洞顶水珠滴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如同冰冷的鼓槌，一下下敲打着凌寒濒临崩溃的神经。苏晚晴的话语，冰冷、残酷，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意识最深处。

以身为铁！以痛为锤！靠这把几乎将他拖入地狱的凶刀…来修复被它摧毁的根基？

荒谬！绝望！

凌寒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地上那把孤鸿刀。刀身的锈迹在洞口透入的惨淡天光下，泛着死寂的暗沉。那道深长的裂痕，如同狞笑的嘴角，嘲弄着他的渺小与无助。昨夜燃血一刀时，那抽干生机、撕裂神魂的剧痛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一丝意识！

不！他宁愿死！宁愿在这冰冷的山洞里彻底化为枯骨，也不愿再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那种痛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那是地狱的酷刑！

抗拒！恐惧！如同最原始的野兽本能，在他残破的躯壳里疯狂咆哮！他想蜷缩，想后退，想逃离这把刀！逃离这个山洞！逃离苏晚晴那洞悉一切、却冰冷如霜的目光！

然而，身体的剧痛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冰冷的岩石上。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更遑论逃离？他只能徒劳地睁大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恐惧和抗拒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绝望呜咽。

苏晚晴静静地站在洞口光影的边缘，将凌寒眼中那翻腾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和抗拒尽收眼底。她没有催促，没有解释，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她见过太多为求力量不择手段的狂徒，也见过太多在痛苦面前崩溃的懦夫。眼前这个烂泥巷少年…是后者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只有水珠滴答。

凌寒的意识在恐惧的漩涡中沉浮。爷爷临终前死死攥着他手传递的温度，塞给他孤鸿刀时浑浊却执着的眼神…“别让它蒙尘”的嘱托…演武场上斩断赵莽臂筋时，台下无数惊骇目光带来的、那短暂的、扭曲的力量感…柳玄风长老关于“驾驭之法”的承诺…还有怀中那三只空空如也的玉瓶，尤其是瓶底那个小小的“苏”字…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答案！只有拥有力量，才能摆脱这如同烂泥般任人践踏的命运！才能…不辜负那瓶“九转回天露”！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在烂泥巷里挣扎了十几年都未曾磨灭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求生欲，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堤坝！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凌寒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这声嘶吼，他枯槁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伸！深陷的眼窝里，恐惧被一种近乎癫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孤鸿刀！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驱动着那具破碎不堪、重逾千斤的躯壳，朝着刀柄的方向，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动那只同样布满裂痕、干枯如柴的右手！

岩石的冰冷透过枯草传来，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手臂的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筋脉被强行拉扯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冷汗混合着血丝，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灰白的乱发！

苏晚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看着那只颤抖的、布满血污和裂痕的手，如同蠕动的蛆虫，用着最笨拙、最痛苦的方式，一点点接近那把散发着凶戾气息的锈刀。那缓慢而坚定的挪动，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惨烈与决绝。

近了…更近了…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布满锈迹的刀柄！

就在指尖与刀柄接触的刹那！

嗡——！

孤鸿刀身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无尽杀伐渴望的凶戾刀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沿着指尖，蛮横无比地冲入凌寒残破的躯体！

轰——！

凌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光淹没！耳边只剩下刀魂那冰冷、古老、饱含毁灭意志的咆哮！身体的控制权再次被剥夺！

不！不能重蹈覆辙！不能被它彻底吞噬！

昨夜寒潭边，那锋锐刀意淬炼筋骨时带来的剧痛与那一丝微弱的掌控感，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里猛地亮起！

引导！像寒潭边那样！用意志去引导它！

“啊——！”凌寒的灵魂在血海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用尽刚刚凝聚起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精神力，死死地“抓住”了那股冲入体内的、最边缘的一缕凶戾刀意！

不是对抗！不是屈服！而是…艰难的牵引！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试图操控一艘破败小船的舵！

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那缕被强行牵引的刀意，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本就布满裂纹的细小筋脉中艰难地、缓慢地游走！所过之处，筋脉壁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锯齿疯狂切割、刮擦！附着在筋脉壁上、因燃血透支而淤积的暗沉死血和杂质，被这锋锐霸道的刀意无情地刮除、粉碎！更深层次的裂纹在旧伤上不断绽开，又在“九转回天露”残余的温润药力下，极其缓慢地、痛苦地弥合着…

每一次刮擦，都像是灵魂被凌迟！每一次弥合，都伴随着筋骨被强行重塑的、令人窒息的酸胀和剧痛！

汗水早已流干，皮肤表面的血痂再次被新渗出的血珠浸透、撕裂！凌寒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火熔炉的铁胚，在极致的痛苦中剧烈地痉挛、扭曲！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混合着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滴落在身下的枯草上，晕开一片暗红。

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每一次清醒，他都用尽全部意志，死死“抓住”那缕刀意，引导着它在一条最细小、最安全的支脉中艰难运行一个周天，不敢有丝毫偏差！每一次模糊，都仿佛要彻底沉沦于那毁灭的血海，被刀魂彻底同化！

生与死！掌控与毁灭！就在这方寸之间，进行着惨烈到极致的拉锯！

苏晚晴站在洞口，清冷的眸光穿透昏暗，紧紧锁定着岩石上那个在痛苦地狱中挣扎的身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凶戾的刀意，正在凌寒体内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运行着。每一次运行，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抽搐和生命气息的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一丝精纯的真气在指间流转，引而不发。她在戒备，戒备那把刀彻底失控反噬。同时，她的心神也高度凝聚，感知着凌寒体内那缕被强行引导的刀意轨迹，以及他精神意志那近乎崩溃边缘的挣扎。

时间，在这非人的煎熬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当凌寒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引导着那缕凶戾刀意，极其艰难地完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周天循环时——

嗡…！

体内那缕被引导的刀意，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察觉的变化！它不再像最初那样狂暴无序、充满毁灭一切的冲动，而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驯服后的凝练？如同奔涌的岩浆洪流中，被强行约束、淬炼出的一缕精纯火线！

而凌寒那几乎彻底溃散的意识，在这缕凝练刀意完成循环、重新汇入孤鸿刀那道深长裂痕的瞬间，猛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虽然剧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虽然身体依旧濒临崩溃，但在那被刀意强行刮除杂质、拓宽了一丝丝的筋脉路径中，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沉凝的、属于他自身的力量感，如同黑暗地底悄然萌发的种子，第一次清晰地、微弱地…诞生了！

不再是刀魂借给他的凶戾力量！而是源自他自身筋骨、被这非人痛苦淬炼出的…属于他凌寒的力量！

锻骨境…中期！那层困扰他许久的、如同天堑般的瓶颈薄膜…竟在这地狱般的淬炼中，被那缕刀意…强行捅破了！

噗——！

凌寒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混杂着暗红血块和灰黑色杂质的污血！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只剩下胸腔剧烈的起伏和无法抑制的、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喘息。汗水、血水混合着污垢，将他身下的枯草彻底浸透。

他活下来了！他…成功了第一步！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到膝前那把孤鸿刀，刀身那道深长的裂痕边缘，暗沉的锈色似乎…更加深邃了一分？如同饱饮了鲜血的凶兽。

就在凌寒彻底脱力瘫倒的瞬间，洞口一直静立如雕塑的苏晚晴，猛地抬头！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芒，瞬间穿透了遮掩洞口的茂密藤蔓缝隙，射向洞外！

只见在远处后山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枯死林地上空，不知何时，悄然升起了几点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磷光！那磷光在空中诡异地闪烁、排列，组合成一个扭曲的、如同骷髅头骨般的图案，仅仅维持了一息，便迅速消散在浓雾之中！

枯骨教联络信号！墨骨使在召集残部！

他们…还在附近！在搜索！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猛地收回目光，看向洞内瘫软如泥、气息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沉凝感的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