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破苍穹 第5章 枯骨铸刀路

晨光艰难地穿透后山浓重的寒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凌寒拄着孤鸿刀，每一步踏在湿滑的苔藓和枯枝上，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钧枷锁。肋下涂抹过青玉续骨膏的伤处已不再剧痛，只余下隐隐的酸胀，但昨夜寒潭边那场非人的淬炼，几乎榨干了他每一分精力与气血。筋骨深处传来的沉凝力量感被浓重的疲惫死死压制，眼前景物微微晃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寒气刺伤的锐痛。

他紧紧攥着怀中那个素白玉瓶——苏晚晴留下的“青玉髓”。瓶身温润，却驱不散心头沉甸甸的阴霾。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怜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张岳执事的惩戒，柳玄风长老隐晦的期许，还有这把越来越难以捉摸的孤鸿刀…纷乱的念头如同缠绕的藤蔓，勒得他喘不过气。

只想尽快回到那间漏风的破棚屋，服下丹药，恢复一丝气力。

刚穿过一片被雾气浸透、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枯藤林，踏上一条相对好走些的碎石小径。前方雾气陡然变得稀薄，小径蜿蜒向下，隐约可见山脚下青阳城模糊的轮廓。

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鬼哭般的骨哨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山林清晨的寂静！声音来自左侧上方！

凌寒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死亡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瞳骤然收缩！

只见左侧陡峭的山壁上，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方，鬼魅般跃出数条黑影！他们全身包裹在一种仿佛用陈年兽皮鞣制、沾染着暗沉污渍的灰褐色劲装之中，脸上覆着狰狞的枯骨面具，只露出两双毫无人类情感、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动作迅捷如豹，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腐朽血腥气息！

枯骨教！

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青阳城阴影里，行事狠辣诡异，信奉“血肉为祭，枯骨永生”的邪派！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青阳剑宗后山？目标…是自己？！

念头电闪间，最前方两个枯骨教徒已如大鸟般凌空扑下！人在半空，双手在腰间一抹，两道惨白的寒光已然出鞘！竟是人臂骨打磨成的骨刃！刃口锋利，带着森森死气，直取凌寒咽喉和心窝！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惨白的残影！

狠辣！精准！无声！是真正的杀手！

死亡的冰冷瞬间扼住了凌寒的咽喉！身体疲惫到了极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他甚至能看清骨刃上细微的骨纹和那扑鼻而来的、令人作呕的尸骸腥气！

躲不开！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怀中紧贴的孤鸿刀，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滔天凶戾与毁灭渴望的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比寒潭那夜更加汹涌、更加不可抗拒！瞬间冲垮了凌寒摇摇欲坠的意识堤防！

“杀——！”

一个冰冷、古老、饱含无尽杀伐怨念的意志核心，如同九天惊雷，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响！凌寒的双眸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光充斥！所有疲惫、恐惧、杂念，都被这股纯粹的、毁灭一切的凶戾刀意彻底淹没！

他的身体，彻底沦为凶刀的傀儡！

握刀的右臂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反撩而起！锈迹斑斑的孤鸿刀身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如同洪荒凶兽苏醒般的咆哮！一道凝练到极致、暗沉如凝固血块的刀光骤然亮起！

不再是锈影！而是带着实质般凶戾气息的血锈刀芒！

铛！噗嗤！

两声截然不同的爆响几乎同时炸开！

第一声，是孤鸿刀精准无比地磕飞了刺向咽喉的骨刃！火星四溅！

第二声，是那道血锈刀芒毫无阻滞地斩断了另一柄刺向心窝的骨刃，余势未消，狠狠劈入那枯骨教徒的胸膛！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坚硬的胸骨在那血锈刀芒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瞬间撕裂了灰褐色的皮甲，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喷而出！

“呃…嗬嗬…”那教徒眼中的阴冷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上，滑落下来，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一击毙命！

但这仅仅是开始！

另外数名枯骨教徒已然落地，如同鬼魅般散开，从不同角度包抄而来！他们眼中没有丝毫同伴毙命的波动，只有更加森寒的杀意！手中骨刃、淬毒骨刺、甚至甩出带着倒钩的骨爪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刁钻的角度袭向凌寒周身要害！配合默契，杀招连环！

“吼——！”

被刀意彻底主宰的凌寒，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不再是人，而是一具被凶戾刀魂驱动的杀戮机器！身形在狭窄的碎石小径上如同鬼魅般晃动，步伐诡异而迅捷，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攻击！手中的孤鸿刀化作一片死亡的血锈风暴！

嗤啦！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骨骼碎裂声、血肉分离声不绝于耳！

血锈刀芒所过之处，枯骨教徒引以为傲的坚韧皮甲如同败革般撕裂！惨白的骨刃被轻易斩断！一个教徒试图用骨爪锁链缠住刀身，锁链却在触碰刀芒的瞬间寸寸崩碎！另一个教徒从背后偷袭，骨刺直刺后心，却被凌寒一个违背常理的拧身反手一刀，血锈刀芒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洞穿了他的咽喉！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洒在冰冷的碎石、枯黄的苔藓和灰褐的岩壁上，迅速冻结成一片片刺目的冰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尸骸的腐朽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

仅仅几个呼吸间，地上已躺倒了四具残缺不全、死状凄惨的尸体！仅剩最后两名枯骨教徒，眼中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骇！他们看着那个浑身浴血、双目赤红、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少年，看着他手中那把滴落着粘稠血珠、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凶煞之气的锈刀，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根本不是人！是怪物！是披着人皮的凶兵！

“废物！”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两块粗糙骨头摩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骤然从上方传来！

凌寒猛地抬头，血红的瞳孔锁定声音来源！

左侧山壁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灰褐色的枯骨教服饰，但质地明显更加精良，边缘绣着暗金色的扭曲骨纹。脸上覆着一具更加狰狞、仿佛用某种凶兽头骨打磨而成的面具，眼眶位置镶嵌着两粒幽绿如鬼火的宝石。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枯瘦，但站在那里，却散发出一股如同深渊般阴冷、粘稠的恐怖气息！仿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岩石，而是累累尸骸！

枯骨教高层！墨先生！

墨先生居高临下，幽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毒液，穿透面具，死死钉在凌寒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他手中那把血煞缭绕的孤鸿刀上！那目光中充满了贪婪、狂热，以及一种仿佛看到绝世瑰宝般的占有欲！

“好刀！好凶的刀！”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残魂不灭，饮血而鸣！此等凶兵，合该归我枯骨圣教所有！小子，献上此刀，留你全尸！”

最后一个字落下，墨先生枯瘦的身躯猛地一晃，竟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直接从数丈高的岩石上飘然而下！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无视空间的压迫感！一股远比那些普通教徒浓郁百倍、带着强烈尸腐恶臭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凌寒淹没！

凌寒只觉得浑身一沉，仿佛陷入冰冷的泥沼，连动作都变得迟滞！那血红的视野中，墨先生的身影急速放大，一只包裹在灰色布条中、如同鹰爪般枯瘦的手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直直抓向他手中的孤鸿刀！五指指尖，竟隐隐透出幽绿的磷光！

这一抓，看似缓慢，却封死了凌寒所有闪避的空间！带着一股阴毒诡异的吸扯之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连同刀一起抓出！

危险！致命的危险！

被刀意主宰的凌寒，发出了野兽濒死般的咆哮！他能感觉到墨先生身上那股强大得令人绝望的阴冷气息，远非之前的喽啰可比！但孤鸿刀魂的凶戾绝不允许退缩！血红的视野中，只剩下那只抓来的枯爪和墨先生面具后那双贪婪的幽绿鬼眼！

“燃血…斩魄！”

刀魂的冰冷意志，裹挟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在凌寒残存的意识中咆哮！

轰——！

凌寒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了！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精纯血气，被那凶戾的刀意强行抽取、点燃！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下去，皮肤瞬间失去光泽，浮现出细密的皱纹，仿佛刹那苍老了十岁！但与此同时，孤鸿刀身上那道深长的裂痕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

嗡——！

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练、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血锈刀芒，如同从地狱深处喷薄而出的毁灭洪流，带着凌寒被点燃的生命精血，带着刀魂倾尽全力的绝灭意志，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尖啸，悍然斩向那只抓来的枯爪！

这一刀，抽空了凌寒最后的生机！抽空了刀魂积蓄的凶戾！是真正的搏命一击！

墨先生幽绿的鬼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他感受到了那道血锈刀芒中蕴含的、足以斩灭神魂的恐怖凶煞！这绝非一个锻骨境小子能发出的力量！是那把刀！是那把刀中残存的、被彻底激怒的凶魂！

“冥骨盾！”

墨先生尖啸一声，抓向孤鸿刀的枯爪瞬间收回！另一只手闪电般在身前结印！浓郁的灰色尸气从他枯瘦的身体中狂涌而出，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由无数细小惨白骸骨拼接而成、缭绕着幽绿磷火的骨盾！盾面符文流转，散发着阴邪坚固的气息！

血锈刀芒与骸骨巨盾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仿佛无数骨骼被强行碾碎的闷响！

嗤嗤嗤——！

血锈刀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切入骸骨盾面！那些惨白的细小骸骨在接触到血锈的瞬间，竟发出凄厉的哀鸣，表面迅速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红锈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侵蚀！幽绿的磷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什么？！”墨先生面具后的脸孔骤然扭曲！他感觉到自己凝聚的尸气与骸骨精华正在被那诡异的血锈之力疯狂吞噬、腐蚀！那面足以抵挡凝气境高手全力一击的冥骨盾，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腐朽！

咔嚓！

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布满暗红锈迹的骸骨巨盾轰然碎裂！化为漫天飞溅的惨白骨渣和溃散的灰色尸气！

残余的血锈刀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凶戾，狠狠斩向墨先生！

太快！太近！

墨先生只来得及将凝聚着幽绿磷光的枯爪仓促横在身前！

噗嗤！

血光迸溅！

“呃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墨先生喉中挤出！他那枯瘦的右臂小臂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骤然裂开！伤口边缘的皮肉和骨骼，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迅速蔓延的暗红锈色！仿佛被无形的锈蚀之力疯狂侵蚀！更有一股冰冷凶戾的刀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他的经脉，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墨先生如同被巨锤砸中，身体猛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棵粗大的古树上！树干剧烈摇晃，枯叶簌簌落下！他捂着血流如注、不断被暗红锈迹侵蚀的右臂，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凌寒，充满了极致的怨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贪婪！

“血锈…蚀魂煞！果然是它！哈哈哈！天助我也！”墨先生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狂喜，“小子！此刀…必属枯骨！你的命…老夫记下了！”

他猛地一跺脚，一股浓郁的灰色尸气炸开，裹挟着他受伤的身躯，如同鬼魅般向后方的浓雾深处急退，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路星星点点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绿磷火和几滴迅速冻结的暗红血珠。

随着墨先生的遁走，那股笼罩山林的阴冷尸腐气息也迅速消散。

噗通！

几乎在墨先生消失的同一瞬间，凌寒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孤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碎石上，刀身上那刺目的血锈光芒迅速黯淡、熄灭，重新变回那布满锈迹、黯淡无光的破铁片模样。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皮肤干瘪，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鬓角竟出现了几缕刺目的灰白！强行燃血催动刀魂绝命一击的代价，几乎抽干了他的生命本源！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着地上那四具残缺冰冷的枯骨教徒尸体，看着碎石和枯草上冻结的斑斑血迹，看着那把静静躺在血泊中的孤鸿刀…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而来。

结束了？不…那个墨先生，绝不会善罢甘休！枯骨教…如同附骨之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踩踏枯枝落叶的沙沙声，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冷气息，从后方雾气弥漫的林间传来。

凌寒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

只见弥漫的寒雾被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悄然分开。

苏晚晴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晨光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影，但此刻，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绝美脸庞上，却清晰地布满了震惊！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冻结的血泊、碎裂的骨渣…最终落在地上那把黯淡的孤鸿刀上，瞳孔骤然收缩！

而当她的视线触及跪倒在地、形容枯槁、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凌寒时，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那残留在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凶戾刀意和尸腐邪气…还有凌寒此刻惨烈到极致的状态…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