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与金线 第5章 蚂蚁的团圆饭

仁济医院住院部三楼飘出青椒肉丝香时，陈野正把外卖箱里的胰岛素针剂换成生理盐水。塑料饭盒底下压着妹妹的基因检测报告，油渍浸透了\"遗传性肾病风险98%\"那行字。他数到走廊第十二块地砖上的裂痕，终于听见母亲病房里传来摔碗声。

\"野子！\"母亲枯槁的手拍在透析机上，监控屏幕闪烁的血压值正好是妹妹网贷的年利率，\"你妹今天被讨债的堵在厂门口，头发都让人薅下一绺！\"陈野蹲身收拾碎瓷片，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菜汤里晃——那是他连续熬夜跑单后浮肿的脸。

病床边的算盘

林蔓推门进来时，手里果篮的塑料膜簌簌作响。她换了支珊瑚色口红，但指甲缝里还嵌着冷链车里的冰碴。\"阿姨，这是新型营养液。\"她把注射袋挂上输液架，标签上的条形码在夕阳里泛着青光。陈野瞥见编码前四位，和妹妹网贷合同上的担保编号一致。

母亲突然抓住林蔓的手腕，透析管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红痕：\"闺女，你妈做血透那会儿...\"话没说完就被警报声打断。林蔓的睫毛颤了颤，陈野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巧克力包装纸——那是母亲化疗时最爱吃的牌子。

护士冲进来换药时，林蔓的助听器突然发出电流声。陈野看见她手背暴起的青筋，和透析机流量参数同步跳动。母亲昏睡后，林蔓从果篮底层抽出个牛皮纸袋：\"你妹妹的基因专利，昨晚在暗网拍到428万。\"

城中村夜雨

老周蹲在违建棚屋门口修电瓶车，女儿小芸的尖叫从铁皮窗里刺出来。他沾满机油的指头捏着半根凉透的油条，雨水顺着违章搭建的电线淌进稀饭里。陈野掀开防水布时，老周正在用万用表测女儿抗抑郁药的锡箔包装。

\"电压不稳。\"老周把药片抖进生锈的搪瓷缸，\"这破地方连偷电都分三六九等。\"陈野看见小芸缩在墙角，校服袖口缝着美团骑手的反光条——那是她上个月发病时用打火机烧出来的。

林蔓的高跟鞋陷进泥水里。她递出牛皮纸袋时，塑料袋里的化验单被风吹散。老周突然抓起扳手：\"你们要拿小芸当筹码？\"扳手砸在铁皮墙上，震落张泛黄的奖状——\"国家电网技术比武一等奖\"。

韭菜盒子的温度

凌晨三点的配送站，陈野把凉透的韭菜盒子掰成两半。林蔓的白大褂下摆沾着仁济医院的消毒水味，她突然说：\"我妈走那天，我偷了支杜冷丁。\"陈野的右手小指又开始抽搐，那支镇痛剂现在应该在她貂毛大衣内袋里。

沈婷婷的尖嗓门刺破雨幕：\"陈野！这月超时率再超标，押金扣光！\"林蔓突然抓起调度平板，把韭菜盒子的油渍抹在屏幕裂纹上：\"她女儿在艺考班被拍了裸照。\"陈野看见油花渗进主板，跳动的数字突然变成小芸的住院费金额。

老周抱着电瓶撞进来，电解液在地上汇成道伤口：\"小芸的药...被换成维生素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摊开，药片锡箔上印着某私募基金的LoGo。陈野突然想起冷链车里带牙印的U盘，那些齿痕和药片上的压痕一模一样。

最后的全家福

暴雨中的陆家嘴天桥，陈野把母亲的血透记录折成纸飞机。林蔓的高跟鞋跟卡在排水口，老周的电焊枪在护栏上烧出串火星。当三百辆外卖电动车围成圆圈时，陈野看见妹妹举着伞从便利店跑来，围裙兜里塞着没付账的退烧药。

\"哥！\"妹妹的刘海还在滴水，\"厂里说今天还不上钱就要...\"话被突然爆发的警报声切断。林蔓的助听器接收到最后通牒，老周女儿的病历本在风里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张被撕碎又粘好的全家福，照片边缘印着国家电网的旧公章。

陈野的韭菜盒子掉进积水里。他摸到兜里黏糊糊的巧克力，突然想起这是母亲化疗时，父亲在工地食堂偷藏的最后一块糖。林蔓的白大褂被风吹开，露出腰间别着的杜冷丁注射器，针头上凝着十年前母亲的血痂。

当第一辆警车拐过街角时，老周突然唱起哄小芸睡觉的儿歌。陈野的妹妹蹲身捡起纸飞机，机翼上母亲歪扭的字迹渐渐被雨水泡发：\"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