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与金线 第164章 污染落点

视野完全碎裂。

陈野最后残留的意识碎片裹挟着深灰色粘稠物块，在物理层面无力地翻滚下坠。没有完整的感官系统，只余下破碎的感知信号在粘稠的混沌物质里疯狂冲撞。

坠落感被无限拉长，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下方，是狼藉的废墟。倒塌的金属梁架如同巨兽的森白肋骨，裸露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蠕蛇，闪烁的电火花如坠落的星子。烧灼与撞击的痕迹如同地狱的壁画，刺目的暗红色凝固斑块在惨淡的应急灯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硝烟、金属焦糊、血液铁锈和某种冰冷机械润滑剂混杂的刺鼻气味。

就在他（或者说这块残渣）坠落点的正下方——

一堆被爆炸冲击波狠狠扫开、堆积如小山的服务器残骸顶端，一个勉强保持着箱体轮廓、但外壳大面积向内凹陷、撕裂的服务器终端残骸斜插着。它顶部的防护盖板被掀飞，内里复杂的电路板和金属骨架扭曲变形，正上方被某种沉重钝器砸出一个恐怖的、贯穿性的巨大豁口，边缘金属狰狞地向上翻卷着。

豁口内部，露出的核心处理单元区域仍在进行着垂死挣扎，断线缆头在稀薄的空气中冒着噼啪作响的电火花，如同濒死生物神经末梢的抽搐。

这块扭曲的金属残骸，就是陈野意识碎片（连同那令人不安的深灰色物质）正下方的……落点！

平台之上，那只覆盖着深灰色装甲、几乎要捏碎露西喉骨的机械手掌，在面甲锁定那坠落深灰色物质块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向后扯动了一下！

掐合的动作猛地顿住！甚至微微松开了半毫厘！

“高熵活性体锁定！污染溢出物！威胁评估：SSS级！清除序列优先级变更！立即执行空间湮灭操作——！”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比之前更加急促、尖锐！带着一种程序识别到最高级别污染的决断！

那黑色镜面般的面甲猛地从那奄奄一息的女人（露西的瞳孔已经涣散大半）上方抬起，一道极其凝练的猩红色光束瞬间从面甲下方射出！如同炼狱探出的光矛，精准无比地聚焦在正在坠落轨迹中的那块蠕动搏动的深灰色物质上！

红光接触实体的瞬间，空间发生了骇人的扭曲！物质仿佛在抗拒被某种规则的力量直接抹除！深灰色块体表面猛然鼓起密密麻麻的黑色鼓包，膨胀、爆裂！粘稠如沥青的黑暗物质疯狂喷溅、流淌！如同承受极刑的活物！

“污染抗性超越阈值！空间锁定失败！使用实体湮灭武器！”电子音毫无波澜，机械战士另一条空闲的手臂（原本压制露西身体的）闪电般抬起，覆甲的手腕下方，一个结构极其精密、闪烁着冰冷乌光的狭长枪口瞬间弹出、充能！中心一点刺目的亮白色光芒正在疯狂汇聚！其压缩的能量水平，足以瞬间气化一艘小型战舰！

它要……物理湮灭这块“垃圾”！

然而！

就在这恐怖的物理湮灭射线即将击发、将那团深灰色挣扎的混乱彻底蒸发的前一瞬间——

那块在坠落中疯狂抵抗、表面无数黑色粘稠物炸开的“残渣”，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在空中维持形态的能量和“时间”。它在空间湮灭红光的消磨和下方地心引力的双重作用下，如同失重的铅块，加速……

“噗！”

如同粘稠沥青滴在烧红铁块上的闷响，又带着一丝血肉被强行填入模具的诡异摩擦声。

那块陈野的意识碎片与混沌物质融合的深灰色核心残块，不偏不倚，如同最精准的导航炸弹……

狠狠砸进了下方那堆扭曲服务器残骸顶部——那个被巨大钝器硬生生砸开的、向下贯穿的豁口最深处！

撞击点正是那片断裂扭曲、仍冒着细微电火花的芯片组阵列区域！

几乎在接触的同一刹那！

滋啦——！！！！

更加刺眼、更加剧烈的电火花如同失控的烟花，从那豁口的撞击点内部猛烈爆发出来！炽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上方投射下来的猩红锁定光束！冲击力让整个摇摇欲坠的残骸小山猛地向下塌陷了半截！

深灰色核心块的挣扎与搏动……骤然停止了！它……嵌了进去！深深楔入了那堆扭曲的金属骨骼与死亡的电路之中！

下一秒，机械战士手腕下方那已经完成充能、中心亮白光芒几欲爆裂的湮灭射线，狠狠击发！

嗡！

一道只有手指粗细、却凝聚着骇人能量的惨白光束，撕裂空气，瞬间打在……

已经只剩下残骸、烟尘和噼啪电火的豁口处！

轰！

那堆扭曲的服务器残骸小山，连同下方堆积的金属碎屑，在无声无息的极致能量爆发中，瞬间汽化！原地只剩下一个向下熔融凹陷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大焦黑坑洞！深不见底！残余的高温让空气都在扭曲变形！

湮灭光束持续了半秒，机械战士手腕上的枪口光芒才缓缓黯淡、收拢。

黑色镜面面甲沉默地对着下方那个还在冒着黑烟、散发着熔融气息的深邃坑洞。猩红色的扫描光束如同实质的探测针，一遍又一遍扫过那个光滑的孔洞边缘。

“目标已消失。物理层面确认湮灭。目标标记：已清除。”毫无情感的电子音响起。

它仿佛完成了某个最高优先级任务后，进入了短暂的状态更新。面甲极其轻微地转动，似乎要扫描一下平台上那个被它手臂按住、气息微弱几近消失的女人——露西。

就在这时！

极其突兀地！

一种无法被常规感知捕捉到的、纯粹信息层面的……“涟漪”！

以一种极其混乱、疯狂、如同垂死之人大脑神经元最后无序放电的姿态，从那片刚被湮灭光束彻底气化废墟下方的……更深处……某个被无数金属碎片和绝缘层掩埋的、暂时未被探测触及的极深角落……

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信息波动的混乱度远超之前任何感知，但其中又包裹着一种极其尖锐的、属于“陈野” 存在的刺点！

它瞬间穿透了厚重的物理阻隔，带着一种无意识痛苦的嘶鸣，狠狠刺中了刚刚因“确认清除”而略微放松扫描强度的机械战士意识核心模块！

滋啦！

面甲那黑镜般光滑的“镜面”上，毫无预兆地……炸开了一小片如同蛛网的白色静电雪花噪点！雪花点的中心区域，极其短暂地……扭曲模糊了一瞬！

这绝非正常现象！

它那即将转向露西的扫描视线猛地凝固！

“警告……残留精神污染信息突触异常干扰……目标确认逻辑冲突……”机械战士内部的运算核心似乎出现了瞬间的逻辑混乱，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延迟感！覆盖在露西脖颈上的那只装甲手臂，压力竟然在极其轻微的……松—紧—松的动摇！

外部湮灭攻击摧毁了承载物，但似乎……未能彻底抹杀核心污染源的信息残留？它陷入了一个程序难以处理的悖论——目标在物理层“被确认清除”，但精神信息层面仍有“存在标记”强烈残留！

就在机器战士的逻辑出现这瞬间凝滞的同时！

平台下方！那片被湮灭光束汽化出的巨大坑洞边缘！一处未被高温彻底熔融、相对脆弱的合金结构承重节点，在重压变化下……

“嘎啦……”

极其细微的金属疲劳断裂声响起！如同死亡的丧钟前奏！

紧接着！

轰隆隆！！！

以那个深不见底的湮灭孔洞为中心，更大一片区域的地板结构轰然向内垮塌！

爆炸本就严重削弱了这片区域的结构强度，机械战士刚才那一道湮灭光束的巨大能量冲击加上此刻细微断裂点的连锁反应，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属撕裂，管线崩断，支撑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平台下方靠陈野坠落点附近的一大片区域，瞬间如同被巨口吞噬，化作齑粉和碎片，朝着下方更深、更庞大复杂的备用能源管道区或更深层的建筑结构坠落下去！

烟尘如火山灰般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巨大的冲击声波让残存的应急灯疯狂闪烁，最终熄灭了近三分之一！

混乱！绝对的混乱！

巨大的、结构性的塌陷噪音完全淹没了其他声响！视野被浑浊翻滚的尘埃彻底遮蔽！

机械战士维持平衡的瞬间，锁定露西的扫描感知被烟尘和结构震动强烈干扰！它覆盖在露西脖颈上的手臂被迫稍微抬起，以维持自身在震动中的绝对平衡！

就是这绝对的混乱中！

平台上，那看似彻底失去意识的露西，被血污浸透、无力垂落在冰冷金属血泊中的那只手臂……

她的指尖！

在弥漫的烟尘掩护下，在机械战士注意力被结构性塌陷和逻辑冲突瞬间牵制的刹那……

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极其快速地颤动了一下！

一根染血的指尖，似乎……极其艰难地、无意识地……在身下冰冷的金属面上……

勾勒了一个潦草的字母——“L”！紧接着，指尖的力量似乎彻底耗尽，又似乎被剧烈的震动弹开，无力地滑开了几分，在血污中拖曳出几道散乱的痕迹……

烟尘如同浊黄的巨兽吞噬了一切。

没有人看到这转瞬即逝的动作。

塌陷的轰鸣持续了数秒才逐渐平息，只剩下碎屑坠入深渊的零星声响。

应急灯的惨淡光芒穿透浑浊的尘埃，重新勾勒出平台的轮廓。碎裂声更加密集，如同濒临崩溃建筑体最后的哀鸣。

机械战士站立在崩塌边缘，面甲上的静电雪花已经消失，冰冷的扫描光束穿透翻滚的尘土，重新牢牢锁定躺在金属碎屑和血泊中的露西。覆盖在脖颈上的装甲手臂再次施加压力，彻底锁死任何气息流动。

“生命体征持续衰减……清除指令维持最终执行……目标：生物体‘露西’。”电子音恢复了绝对冰冷的稳定，程序似乎排除了短暂干扰后的逻辑冲突点。

湮灭射线枪口无声无息地垂下。

仿佛下方烟尘弥漫的巨大塌陷区、和那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连同刚刚一切混乱与信息残留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只有坑洞边缘扭曲的熔融金属和弥漫不散的焦糊味，是那毁灭性打击的冰冷证明。

一切都将归于彻底的清除。

在烟尘最底层的废墟阴影深处，在那片因塌方而被层层金属残骸和绝缘碎屑彻底掩埋的区域最下方，某个尚未被烟尘和结构塌陷完全摧毁的、深度凹陷的、扭曲的合金容器角落里……

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深灰色的“油斑”，正极其缓慢地……试图吸收粘附在容器壁上的、几近凝固的暗红色半流体物质。每一次极其微弱的“搏动”，都让它表层闪烁起一片细密、扭曲、如同接触不良电路般的微弱幽蓝闪光。

它如同埋入钢铁与绝缘尸骸下的……一粒剧毒孢子。

L……L……

一段无法被解析、也无法被捕捉的、极低振幅的信息乱流，如同濒死梦呓，被这微弱的搏动强行驱动，穿透厚重的物理屏障，在烟尘弥漫的崩塌区底层悄然扩散开去……仿佛某种沉寂亿万年的频率，被偶然拨动，在冰冷的死亡废墟中，发出无人听闻的第一声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