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42章 铅镐悬颅

铅尘如墨，裹挟着刺骨的夜风，从头顶破开的窟窿里狂灌而入，瞬间吞噬了狭窄的通风井道。摇曳的火把光芒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在浓密的黑色尘雾中疯狂扭动，映照出无数狂乱舞动的、被无限拉长的影子。碎石如同冰雹般砸落，打在湿滑的岩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在这里！开火！别让他们跑了！”洞口上方，士兵破锣般的嘶吼被铅尘呛得变了调，却带着嗜血的狂喜。

“砰！砰！砰！”

枪声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震耳欲聋！铅弹撕裂浓尘，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撞击在尤里安和莉迪亚紧贴着的内侧岩壁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碎裂的石屑！灼热的铅腥味瞬间盖过了一切！

尤里安的身体如同焊死在岩壁上，冰蓝的瞳孔在铅尘弥漫的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精准捕捉着上方洞口因射击而短暂暴露的火光轮廓和晃动的人影。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呼吸，只是将莉迪亚死死压在相对凹陷的岩壁夹角里，用自己的身体和冰冷的岩石构成最后的屏障。

莉迪亚的脸颊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铅尘呛得她几乎窒息，每一次枪响都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生疼。子弹擦过岩壁带起的灼热气流和飞溅的石屑刮过她的侧脸，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冰晶般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缺氧而放大，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尤里安。他坚硬的肩胛骨顶着她，冰冷、稳定，如同绝境中唯一的磐石。头顶的枪声、嘶吼、坠落的碎石，仿佛都隔着一层厚重的铅幕，唯有这冰冷的触感和那在铅尘中依旧锐利的侧脸轮廓，是她感知到的唯一真实。

“换弹！压住！别停！”洞口上方传来气急败坏的催促和弹匣磕碰的金属声。

枪声短暂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尤里安动了！如同蛰伏于黑暗中的毒蛇，蓄积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他猛地向上拧身，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目标并非洞口，而是洞壁边缘一根因剧烈破拆和枪击而暴露出来、锈迹斑斑、半截嵌入岩体的——废弃通风管固定铁箍！

他的五指如同铁钳，狠狠扣住那冰冷的、布满尖锐锈蚀棱角的铁箍边缘！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身体借着拧身和手臂的拉力，如同摆脱了地心引力，猛地向上窜起！同时，他的左手如同鞭子般甩出，精准地抓住莉迪亚破烂衣物的后领！

“走！”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出鞘利刃划破铅尘！

莉迪亚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被向上提起！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徒劳地蹬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尤里安强行拽离了相对安全的角落！冰冷的铅尘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

“在那！开火！”洞口上方，换弹完成的士兵惊怒交加，枪口再次喷出火舌！

子弹如同毒蜂，紧追着尤里安和莉迪亚向上攀升的身影！灼热的铅弹擦着尤里安的靴底、莉迪亚飞扬的发梢呼啸而过，打在岩壁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尤里安对身后的弹雨置若罔闻。他所有的力量和精神都凝聚在右手紧握的铁箍和左臂拽着的莉迪亚身上。每一次发力，身体都向上窜升一截，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利用岩壁上任何微小的凸起作为短暂的借力点。动作迅猛、简洁、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到极致的计算感，在枪林弹雨和不断崩塌的铅尘碎石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向上的血路！

莉迪亚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完全被尤里安的力量所支配。每一次惊险的闪避，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她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冰晶般的瞳孔在铅尘弥漫的混乱中，只能死死锁定尤里安在黑暗中绷紧的、如同钢铁浇筑般的下颌线。恐惧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四肢百骸，但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求生欲，让她死死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蜷缩身体、减少被弹面积上。

距离洞口越来越近！那摇曳的火光，士兵扭曲的面孔，喷吐着火舌的枪口，都清晰可见！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头顶枪声更加沉闷、更加厚重、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轰鸣，猛地从通风井道的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传来！整个井道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在痛苦地痉挛！

“啊——！”

“怎么回事？！”

洞口上方传来士兵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巨大的震动让尤里安攀爬的动作猛地一滞！他紧扣铁箍的右手被剧烈晃动的岩壁狠狠甩开！身体连同拽着的莉迪亚瞬间失去了唯一的固定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

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莉迪亚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尖叫！

千钧一发！

尤里安冰蓝的瞳孔在铅尘弥漫的混乱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就在身体下坠的瞬间，他的左脚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狠狠踹在侧面一块突出的、湿滑的岩石棱角上！

“咔嚓！”岩石棱角应声碎裂！但巨大的反作用力也硬生生抵消了下坠之势！

借着这一踹之力，尤里安的右手再次闪电般探出！这一次，他不再抓向任何外物，而是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皮肉的气势，狠狠抠进了上方洞口边缘——那被大锤和子弹反复蹂躏、已然松动不堪、布满尖锐碎石和铅尘的——岩层断裂面！

“噗嗤！”尖锐的岩石棱角和厚重的铅尘瞬间刺破了他坚韧的皮手套，深深扎入掌心！鲜血瞬间涌出，在黑色的铅尘上洇开刺目的暗红！

剧痛！但尤里安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钢缆，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硬生生将两人下坠的身体死死吊在了距离洞口仅一步之遥、摇摇欲坠的岩壁边缘！

莉迪亚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悬停惊得魂飞魄散！她下意识地抬头，冰晶般的瞳孔骤然收缩！

头顶洞口边缘，一个被下方剧烈震动和同伴尖叫惊得失了方寸的士兵，正惊恐地向下张望，他的脸距离尤里安那鲜血淋漓、死死抠住岩层的手，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士兵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尤里安指缝间渗出的、混合着铅尘的暗红血液，以及那双在铅尘弥漫的黑暗中抬起的、如同极地寒冰燃烧般的——冰蓝色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杀意！

士兵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中的步枪下意识地就要调转枪口！

太迟了！

尤里安那鲜血淋漓的右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再次向上弹起！同时，他紧抓着莉迪亚后领的左手，爆发出最后一股巨力，将她如同投掷石块般，猛地向上甩向洞口的边缘！

“呃啊——！”莉迪亚被巨大的力量甩得腾空而起，惊叫声卡在喉咙里！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洞口边缘冰冷、布满碎石和铅尘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尤里安的身体借着右手抠抓的巨力和向上甩出莉迪亚的反作用力，如同一道撕裂铅尘的黑色闪电，紧随其后，猛地从狭窄的破口处——窜了出来！

他的身影甫一落地，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冰蓝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那个距离最近、刚刚回过神、正惊恐地试图再次举枪的士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士兵眼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他看到那个如同地狱归来的男人，带着一身浓重的铅尘和刺鼻的血腥气，一步便已跨越了生死的距离。冰冷的靴底踏碎地面冻结的泥泞，带起的风裹挟着死亡的铅腥。

尤里安的左手，在士兵的枪口抬起前的一刹那，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步枪滚烫的枪管，猛地向上一抬！

“砰！”子弹擦着他的耳际呼啸射向铅灰色的夜空。

同时，尤里安的右肘，带着全身冲刺的动能和冰冷的杀伐意志，如同一柄沉重的攻城锤，狠狠撞在士兵毫无防护的喉结上！

“喀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碎裂声在冰冷的夜风中响起。

士兵的眼珠瞬间凸出，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戛然而止。他手中的步枪无力地滑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几声微弱而诡异的“嗬嗬”声，在死寂的铅尘弥漫中显得格外刺耳。

冰冷的夜风吹过废弃矿场的高地，卷起铅灰色的尘埃。尤里安·诺维科夫的身影如同刚从铅狱熔炉中挣脱的魔神，站在破开的洞口边缘，脚下是刚刚断气的士兵。他缓缓直起身，冰蓝的瞳孔扫过周围几个被这血腥、高效到极致的杀戮惊得魂飞魄散、僵立当场的士兵，目光最终越过他们，投向远方——圣彼得堡的方向。那里，火光映红了天际线的一角，如同大地撕裂流出的脓血。

铅镐悬颅，血路已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寒光，映照着他掌心淋漓的鲜血，也映照着这座即将被血与铅彻底淹没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