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9章 铅痕引路·号角低徊

冰冷的河水贪婪地舔舐着脚踝，水位在无声地、坚定地上涨。尤里安·诺维科夫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铐，死死扣住莉迪亚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不容她有丝毫挣脱的余地。他拖拽着她，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沿着湿滑陡峭的暗河岩岸，逆着汹涌浑浊的水流，向上游那片未知的黑暗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岩石边缘，溅起冰冷的水花。

莉迪亚踉跄着，每一次被粗暴地拉扯，都让脚踝和后背的旧伤迸发出尖锐的疼痛。冰冷的泥水灌进破烂的靴子，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血肉。她冰晶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尤里安高大冰冷的背影，那件被泥浆浸透的黑色皮大衣下摆沉重地拖曳着，如同死神的斗篷。安东诺夫濒死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混合着矿石滑落的“啪嗒”轻响，以及尤里安那毫无怜悯的、精准的一蹬！

“畜生！”这两个字在莉迪亚的胸腔里燃烧、翻滚，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甩脱那只铁钳般的手！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将满腔的憎恨和屈辱砸在这个冷酷爪牙的脸上！她的指甲深深抠进尤里安皮手套的缝隙，试图撕扯那冰冷的皮革！

尤里安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猛地加力，手腕一拧！一股剧痛瞬间从莉迪亚被扣住的腕骨传遍全身，让她痛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磕在湿滑冰冷的岩石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想死在这里，还是想出去找他报仇？”尤里安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从头顶落下，没有丝毫起伏，却精准地刺穿了莉迪亚沸腾的恨意。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冰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俯视，如同在审视一件工具的价值。“你的命，现在属于复仇。”他松开拧紧的手腕，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再次伸向她，依旧是抓捕的姿态，冰冷，不容拒绝。

莉迪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屈辱和无力。冰晶般的眼眸里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死死盯着那只伸向她的手。几秒钟的死寂，只有暗河咆哮的水声在狭窄的通道里轰鸣。她猛地抬手，不是去抓那只手，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拍开了它！手掌拍在冰冷的皮手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挣扎着，用指甲抠着湿滑的岩壁，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沾满污泥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倔强和刻骨的仇恨。

尤里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拍打只是拂过一丝灰尘。冰蓝的眼眸扫过莉迪亚因疼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没有任何停留，转身继续前行。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脚下的岩石越来越湿滑，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和某种金属锈蚀的腥气。岩壁渗水的情况也愈发严重，冰冷的水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头顶的岩层结构变得复杂，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黑色獠牙，狰狞地指向下方奔腾的暗河。

突然，尤里安猛地停住脚步！莉迪亚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她顺着尤里安的目光看去——前方几米外，湍急浑浊的水流中，赫然卡着半截扭曲变形的矿车！正是之前险些撞上他们的那辆！它被几块巨大的落石和一根从岩壁断裂、斜插进水中的粗大金属支架死死卡住，在汹涌的水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水流被它阻挡，形成了一个湍急的漩涡。

尤里安冰蓝的瞳孔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矿车残骸被卡住的位置——那根斜插的金属支架根部，深深扎入的岩壁上方！那里的岩石结构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崩裂开了一道狭长、深邃的裂缝！裂缝边缘犬牙交错，不断有碎石簌簌落下，但裂缝深处，似乎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涌出！带着一丝…与矿道深处浑浊铅尘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稀薄的气息！

是风！来自地表的空气！

一丝微弱的、带着生的气息的冰冷空气！

生路！

尤里安没有半分犹豫。他松开钳制莉迪亚的手——此刻，她的价值在于活着离开，而非立刻的对抗——身体如同最敏捷的山猫，几步便踏上了那根斜插在激流中的、湿滑冰冷的金属支架！支架在湍急水流的冲击下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尤里安的动作却稳如磐石，靴底精准地踩在支架最稳固的着力点上，迅速靠近那道裂缝。

裂缝狭窄，仅容一人勉强挤入。尤里安高大的身躯堵在入口，冰蓝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视着裂缝内部。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几米深。岩壁湿滑，布满尖锐的棱角。裂缝深处倾斜向上，坡度陡峭，但气流的感觉确实是从那里传来！隐约还能听到更远处，极其微弱、如同呜咽般的…风声！

他迅速退回矿车支架上，目光冰冷地投向莉迪亚：“上去。”命令简短，不容置疑。他指了指那道裂缝入口。

莉迪亚看着那道狭窄、陡峭、如同怪兽食道的裂缝，又看了看脚下汹涌翻滚的浊流和那辆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将她卷入激流的矿车残骸。冰晶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抗拒和恐惧，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她没有选择。她咬着牙，学着尤里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根湿滑、不断震颤的金属支架。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破烂的鞋底传来，湍急的水流在脚下咆哮，每一次支架的晃动都让她心脏骤停。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的深渊，指甲死死抠进支架粗糙冰冷的锈蚀表面，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裂缝入口。

就在莉迪亚的手刚刚扒住裂缝入口湿滑的岩壁边缘时！

“呜————”

一声极其悠长、穿透力极强、如同某种大型金属号角吹响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韵律，骤然撕裂了地下暗河的咆哮！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表，又似乎是从岩层深处震荡而来，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是号角声！

与刑部后巷约定的信号，一模一样！

但此刻听来，却如同催命的丧钟！

尤里安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那冰冷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极其危险的裂痕！这号角声…不是约定的时间！提前了！而且…音调…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是最高级别的集结！是清洗开始的信号！

瓦伦丁发现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指望塌方能彻底解决问题！他启动了最后的预案！

就在这号角声如同冰锥刺入耳膜的瞬间！

“咔嚓——轰隆！！！”

那根本就承受着巨大水压和尤里安、莉迪亚两人重量的金属支架，在号角声带来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动波冲击下，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呻吟！根部与岩壁连接处本就崩裂的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爆裂开来！

支架瞬间失去了支撑！

莉迪亚只感觉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随着断裂的支架残骸，朝着下方汹涌翻滚的暗河漩涡，急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