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2章 沉渣泛起与毒蛇之牙（下）

栽赃！这是彻头彻尾、丧心病狂的栽赃！

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强行压下了。愤怒只会让敌人称心如意。他必须冷静，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现场…我们的人…有什么发现？”瓦伦丁公爵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幕僚脸色凝重：“大人，我们的人抢在刑部大队人马之前控制了现场外围，但…几乎一无所获。凶手极其专业，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痕迹。巷子两端的住户，事发时都‘恰好’无人目睹。唯一的线索…” 幕僚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就是那柄匕首，是北境常见的制式，但没有任何标记，随处可得。”

北境匕首？宫廷秘毒？瓦伦丁公爵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这组合太过刻意，太过矛盾，反而透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疯狂！陛下不仅要陷害他，还要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将北境也拖进来！

“尤里安·诺维科夫呢？他什么反应？” 瓦伦丁追问。这个年轻的刑部郎中，是陛下最锋利的刀，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他…很冷静。”幕僚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发现‘夜莺之吻’后，他立刻封锁了消息，亲自押送尸体回刑部验毒。他看我们的人的眼神…很复杂，有警惕，但似乎…并没有立刻将矛头指向我们。他似乎…也在怀疑。”

怀疑？瓦伦丁公爵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精光。尤里安不是蠢货，“夜莺之吻”的出现，反而让这起看似指向首相府的刺杀，变得疑点重重。这或许…是唯一的缝隙！

“账簿那边呢？弗拉基米尔商行那个跑腿的小子，有消息吗？”瓦伦丁立刻想到了另一条线。

“刑部的人抓到了那个叫米沙的学徒！据我们安插在刑部的人冒死传出的消息，尤里安亲自提审了他！那小子说账簿被他扔进了下水道！他还亲口指认了波利斯！”幕僚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账簿扔进了下水道？瓦伦丁的心猛地一沉！那本东西如果被污水彻底毁掉，倒也罢了。但如果…如果被某些人提前捞走，或者被水流冲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波利斯被指认！瓦伦丁眼中寒光一闪。这个蠢货，果然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波利斯在哪？”瓦伦丁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

“他…他得知索科洛夫子爵遇刺的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把自己反锁在采买处的仓库里，说要…要面见您！”幕僚脸上露出厌恶。

面见我？瓦伦丁公爵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这个废物，现在知道怕了？可惜，太迟了！他现在就是一块散发着腥味的诱饵，谁沾上谁倒霉！

“让他滚回去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仓库半步！派人看住他！”瓦伦丁厉声下令。波利斯已经是个死棋，但暂时还不能丢，或许…还能废物利用。

“是！”幕僚立刻应道。

瓦伦丁公爵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王国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按在提洛尔城的位置。风暴的中心，漩涡的核心。账簿沉入污秽的下水道，如同沉渣泛起，搅动着更深的黑暗。宫廷剧毒现世，如同毒蛇亮出了致命的獠牙。尤里安在怀疑，波利斯成了弃子，南方领主们的怒火即将被索科洛夫的血彻底点燃，北境的“冰原之牙”正在南下…

所有的线都乱了，所有的棋都活了，但也…更加凶险了！

“传信给‘影子’，”瓦伦丁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本账簿！活要见物，死…也要见到残骸！另外，启动‘铁幕’计划第二步。既然陛下想玩火，那就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反击，用更深的混乱，去撕裂敌人精心布置的罗网！毒蛇亮出了牙，那就看看，谁的毒液，更能致命！提洛尔城庞大下水道系统的某个相对平缓的支流交汇处。污浊的水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缓慢旋转的漩涡。各种垃圾和秽物在这里短暂地聚集、沉浮。

那个灰布包裹的账簿，在污水中浸泡了不知多久，早已变得沉重、湿透，包裹的布料被泡得发黑、松散。它在漩涡边缘无力地打转，被一根半沉在水中的朽木挂住。

哗啦…哗啦…

轻微的划水声由远及近。一艘狭窄、低矮的平底小船，如同幽灵般从幽暗的下水道深处悄然驶出。船头挂着一盏光线极其微弱、蒙着厚布的油灯，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浑浊的水面。

船尾，一个佝偻的身影沉默地摇着桨。船头则站着一个穿着紧身防水皮衣、身形矫健的人。他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的眼睛。他手持一根带着铁钩的长竿，如同最耐心的渔夫，仔细地在漂浮的垃圾中搜寻着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被朽木挂住的、不起眼的灰布包裹。

长竿的铁钩精准地探出，勾住了包裹的边缘，轻轻一挑。

湿漉漉、沉甸甸的包裹离开了污水，被提到了小船上。

蒙面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解开那早已松散的灰布。一本被污水浸透、边缘发黑卷曲、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账簿，暴露在微弱的灯光下。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被水泡得粘连在一起的、脆弱不堪的纸张。借着微光，他看到了里面模糊但依旧可辨的日期、人名、数额…还有那频繁出现的签名——“波利斯”！

蒙面人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迅速将账簿重新用一块干净的油布仔细包裹好，塞进怀里一个防水的皮囊中。

“走！”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小船调转方向，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下水道无尽的黑暗深处。那本记载着无数肮脏秘密、搅动了整个提洛尔风暴的账簿，如同沉渣泛起，落入了一只不知名的手掌。它的命运，再次被推向了更加莫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