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48章 冰冷的遗产

水盆从修平僵硬的指尖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温热的液体四溅开来，在地板上迅速晕开一片深色的、迅速冷却的湿痕，如同泼洒开的绝望。几滴温热的水珠溅到了小夜蜷缩的脚踝上。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空气！小夜如同被强酸灼烧，猛地将双脚缩回，整个人疯狂地向后蜷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片迅速失去温度的水渍，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着纯粹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原始恐惧。

“不要！不要水！它会…它会醒！它会痛的！好痛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陷入发根，仿佛要将那些冰冷的记忆和恐惧挖出来。她左臂上凝固的幽蓝冰痕，在那溅到水珠的脚踝附近，竟诡异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电流窜过般的蓝光！那暗红的“渡鸦之印”中心，皮肤再次剧烈地蠕动了一下！

修平的心脏被这剧烈的反应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的水渍，又看向蜷缩在墙角、因“水”而濒临崩溃边缘的少女，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巨大无力感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左臂深处的幽蓝纹路传来一阵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余悸，像是对他徒劳举动的无声讥讽。

水…是唤醒它的媒介？还是…伤害它的武器？它怕水？还是它怕小夜通过水感受到它苏醒时的剧痛？那声撕心裂肺的“它会痛的！”，究竟是它的痛苦，还是小夜感知到的、被它寄生带来的痛苦？

混乱的念头如同冰锥，疯狂搅动着他的大脑。他父亲模糊的身影、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着数据流的屏幕、束缚带…还有小夜那声绝望的“爸爸…救我”…碎片疯狂碰撞，指向一个冰冷得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真相。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需要答案。一个冰冷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的迟疑。

“待着别动！” 修平的声音嘶哑而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他不敢再尝试任何安抚，任何靠近都可能再次引发她无法承受的惊恐。他猛地转身，动作因为巨大的疲惫和内心的焦灼而显得踉跄，但目标却无比清晰——那扇紧锁的、属于他父亲的书房房门。

钥匙就在他贴身的口袋里，冰冷而沉重。他粗暴地掏出钥匙，手指因为寒冷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一拧——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书房里一片死寂的黑暗。修平没有开灯，他怕光线会惊扰到外面那个脆弱的灵魂，也怕这光线会照亮他此刻不想面对的表情。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将自己彻底投入这片属于父亲的、冰冷的黑暗遗产之中。

黑暗并非绝对。窗外冰冷的霓虹光影，顽强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惨白的光带，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巨大的书桌、高耸的书架、以及…角落里那个被厚重防尘布覆盖着的、轮廓方正的物体。

修平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走向书桌。冰冷的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拉开第一个抽屉——空的。第二个——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具。第三个——依旧空空如也。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焦躁涌上心头。难道他猜错了？难道父亲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最终落在了桌面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带锁的金属小抽屉上。这个抽屉的位置如此隐蔽，仿佛刻意不想被人发现。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沾满了灰尘。钥匙…父亲留下的钥匙，除了书房门，还有一把更小的…

他摸索着，从钥匙串上找到了那把几乎被遗忘的小巧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抽屉无声地滑开。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日记，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文字记录。只有一个小小的、冰冷的、泛着金属哑光的U盘。

修平的心沉了下去，又猛地悬起。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这就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的遗产？一个冰冷的、沉默的电子墓碑？

他几乎是粗暴地拔下书桌侧面一个老式显示器背后的接口线缆，将U盘插入了主机箱后面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USb接口。他摸索着按下主机电源键。

嗡——

机箱里传来沉闷的、仿佛来自坟墓深处的风扇转动声。老旧的显示器屏幕闪烁了几下，挣扎着亮起惨白的光芒，映亮了修平布满汗水、血丝和灰尘的脸，也映亮了屏幕上唯一的一个文件夹图标。

文件夹的名字，是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字母和数字组合：p-NG-07。

project Nightingale 07。

夜莺计划…07号？

修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移动鼠标，光标悬停在那个冰冷的文件夹图标上，指尖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某种病态的渴望而剧烈颤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潜入深不见底的冰海，用尽全身力气，双击了下去。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没有文档，没有报告。只有一段段以日期命名的、格式统一的视频文件。最早的日期，赫然是…五年前。

修平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个日期文件上。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小夜那张苍白绝望的脸，闪过她左臂上蠕动的印记，闪过那声撕心裂肺的“它会痛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最早日期的视频文件。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片雪花噪点后，画面稳定下来。

画面是在一个极其明亮、冰冷、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实验室内。无影灯刺眼的光芒打在画面中央。镜头微微晃动，显然是由手持设备拍摄。

然后，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眼镜的侧影出现在镜头边缘。尽管只是一个侧脸，尽管隔着冰冷的屏幕和五年的时光，修平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父亲！比记忆中年轻一些，但眼神里那种熟悉的、全神贯注的冷漠和狂热，却丝毫未变！

镜头缓缓移动，聚焦到无影灯下、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

修平的呼吸骤然停止！

金属台上，固定着一个纤细的、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身影。那身影太过瘦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浓密的黑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冰冷的金属表面，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上…赫然印着几道尚未完全凝固、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幽蓝色纹路！

镜头继续移动，对准了那女孩被长发半掩的脸庞。

虽然稚嫩，虽然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但那紧闭的眼睑，那挺翘的鼻尖，那紧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修平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是…小夜！

五年前的小夜！

视频里传来父亲冰冷而清晰的旁白，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语调：

“p-NG-07，第一次‘节点’稳定性测试。注入源：‘黑曜石之瞳’碎片A-03。观察目标：宿主神经耐受性及共生体初步融合反应。”

话音未落，画面中，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手持一个闪烁着幽冷蓝光的、如同注射枪般的装置，将尖锐的针头，缓缓刺向固定在金属台上、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小夜的左臂！

“不——！” 屏幕前的修平，如同被那冰冷的针头刺中了自己，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书桌上！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

而屏幕上，那冰冷的针头，已然刺入了小夜苍白的手臂皮肤。幽蓝的光芒瞬间爆发，将她小小的身体吞没。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属于孩童的尖锐惨叫，穿透了劣质的麦克风，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进修平的心脏！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修平左臂内侧的幽蓝纹路猛地爆发出刺骨的冰冷悸动！这悸动并非来自纹路本身，而像是一种…强烈的共鸣！

几乎同时，书房门外，客厅的方向，传来一声穿透厚重门板的、同样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啊——！！！”

那声音里充满了与小夜视频中一模一样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

修平猛地回头，死死盯着紧闭的书房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视频里小夜绝望的惨叫，门外小夜此刻的尖叫，还有左臂深处那冰冷的、带着强烈情绪共鸣的悸动…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轰然交汇！

他仿佛…隔着冰冷的屏幕和厚重的房门…同时感受到了…小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