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4章 余烬与囚笼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汗湿的背脊，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关于“现实”的锚定感。修平瘫坐在墙根，如同被海浪抛上岸的朽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深处那沉重麻木的酸胀，以及掌心火辣辣的灼痛。汗水、雨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粘腻感包裹着他，沉重的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

视线模糊地扫过散落在潮湿榻榻米上的纸页，那些印着“神经共振通路”、“抑制器”、“湮灭效应”的冰冷字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爬行的毒虫。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房间中央。

小夜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人偶。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左臂靠近手肘内侧的位置，那点深红色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皮肤表面一圈不自然的、如同烫伤般的暗红印记，边缘还透着一种诡异的、金属冷却后的灰败感。宽大的旧t恤袖子被之前的高温炙烤得边缘卷曲发黑，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死寂。只有墙角水管空洞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手臂内侧深处那“共生节点”的沉重悸动感，如同缓慢鼓动的、疲惫的心脏。麻木的刺痛中，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神经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修平闭上眼，试图将混乱的思绪和残存的恐惧一同驱散。他需要休息…哪怕一分钟…一秒…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黑暗的混沌边缘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如同老旧电视雪花噪音般的“嗡鸣”，毫无预兆地、从“共生节点”深处渗透出来！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带着静电干扰般刺痛感的…扰动！

修平的眼皮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股冰冷、破碎、带着强烈静电噪点般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污水，毫无阻碍地、汹涌地冲垮了他意识最后的堤坝！

不是刚才那短暂的感觉！是影像！破碎、摇晃、如同信号极差的监控录像般的影像！

冰冷的、泛着金属哑光的巨大空间！无边无际！头顶是遥远得如同夜空般的、镶嵌着无数惨白点状光源的天顶！巨大的、形态狰狞扭曲的、布满管线接口和闪烁指示灯的金属仪器，如同冰冷的巨兽般沉默矗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类似臭氧的、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味！

画面剧烈晃动，视角很低，像是在地上爬行！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反射着上方惨白的光线，模糊地映照出几个快速移动的、穿着厚重白色防护服的身影！他们的动作僵硬、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防护服头盔的面罩是深色的反光镜片，看不到任何表情！

“滋啦——！”

一声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噪音在意识中炸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

视角猛地被抬高！不！是被强行拖拽起来！一只戴着厚重白色橡胶手套、巨大无比的手，正粗暴地攥住一条纤细得如同枯枝的手臂！那手臂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下…隐隐浮现着幽蓝色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

视角被迫转向一侧——

一扇巨大的、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行冰冷的、巨大的、蚀刻在金属表面的黑色字符：

[ 收容区 - R-07 ]

“R-07”！

那个编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修平的意识深处！

“不…放…开…痛…”

一个破碎的、稚嫩的、带着非人空洞感的、如同电子合成音般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地、直接在他的思维里响起！充满了冰冷的恐惧和无边的痛苦！

“滋啦——！！！！”

剧痛和刺耳的噪音瞬间达到了顶峰！画面疯狂扭曲、闪烁，最终彻底被一片刺眼的、令人绝望的惨白雪花所覆盖！

“呃啊——！”

修平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前一弓！他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痛苦呻吟！刚才那股汹涌的、冰冷的、绝望的“信息流”瞬间退潮，留下的是如同被强行灌入滚烫铁水般的、灼烧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恶心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仅剩的背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视野的边缘还在剧烈地扭曲、晃动。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惊恐而圆睁，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几米外那个依旧静静躺着的少女！

是她！

刚才那些影像…那个冰冷的金属囚笼…那些穿着防护服的身影…那扇刻着“R-07”的金属门…那声扭曲的“痛”…都是她的记忆？！是她被当作“容器”、被当作实验品时的…记忆碎片？！

这就是“神经共振通路”在药物压制暴走、双方都极度虚弱后…产生的更深层、更恐怖的“连接”？！

“くそ…くそったれ…” (该死…真该死…) 修平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咒骂，声音因为恐惧和剧痛而颤抖不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那块皮肤下，之前隐约浮现的幽蓝色纹路，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他再看向小夜。她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汹涌的记忆洪流与她无关。只有她那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极其细微地、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抖了一下。

这个冰冷的、沉默的、如同人偶般的少女…她的躯壳之下，到底囚禁着什么？那扇“R-07”的金属门后，又隐藏着怎样非人的地狱？

青叶庄202室狭小的空间里，冰冷的湿气和残留的焦糊味混合着。修平瘫坐在墙边，如同刚从冰冷的深海中挣扎上岸，浑身湿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那无形的、名为“R-07”的囚笼铁壁。他和小夜之间，那名为“共生”的冰冷锁链，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绷紧，勒入灵魂，发出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