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27章 淤泥之巢

黑暗不是颜色。是粘稠的、带着冰冷重量和**腥气的实体，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的手，包裹着张振急速下坠的残破躯体。每一次撞击——撞上崩落的混凝土碎块，擦过扭曲的金属支架，砸进某种滑腻柔软、如同巨大生物内脏壁般的物质——都带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更深沉的冰冷侵蚀。意识在剧烈的震荡和窒息般的淤泥气息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即将沉没的朽木。

灵魂深处，那个坐标印记的灼烧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周围浓烈到化不开的淤泥**气息刺激下，如同被浇了油的炭火，猛烈地燃烧起来！剧痛不再是单纯的烙印之痛，而是混合了强烈的空间错位感和一种……冰冷的“归巢”冲动！仿佛这印记本身，就是一块被投入泥沼的磁石，正被下方某个庞大、冰冷、贪婪的核心，疯狂地吸引着！

……b-7……核心……

……同类……吞噬……同化……

淤泥核心意志残留的冰冷碎片，如同毒蛇的嘶鸣，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回荡。恐惧，纯粹的、对未知深渊和彻底消亡的恐惧，试图再次将他拖入绝望的黑暗。

但另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本能——求生的本能——在剧痛和冰冷中如同困兽般疯狂挣扎！他残存的左手，那只布满靛蓝冰纹、在坠落中无意识挥舞的手，猛地抓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冰冷的金属，也不是坚硬的混凝土。

是……滑腻的、带着惊人韧性和弹性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坚韧筋膜般的物质！触手冰凉，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暗沉液体。

他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五指死死抠了进去！尖锐的指甲撕裂了那层滑腻的筋膜，更深地嵌入其中！

“滋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撕裂湿透皮革的声音响起。

下坠的势头，因为这拼死一抓带来的阻力，猛地一顿！

巨大的惯性几乎将他残破的手臂从肩胛处撕裂！剧痛如同闪电般贯穿全身！但身体终究没有继续坠入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更浓烈淤泥腥气的黑暗深渊。

他悬挂在了半空。

粘稠冰冷的液体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在他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和**混合的腥气。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灌入满口满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淤泥尘埃和深层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

视觉在最初的眩晕后，艰难地适应着这片绝对的黑暗。

并非完全无光。

在他下方不远，那点几乎被黑暗吞噬的熔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在他下方不远，那点几乎被黑暗吞噬的熔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视觉艰难地聚焦。那并非纯粹的微光，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熔金光线构成的、不断变幻的空间坐标模型！它并非悬浮，而是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下方的黑暗之中——不，是印在构成这片黑暗的“物质”表面！

那“物质”……蠕动着。

粘稠、厚重、无边无际。如同活着的、巨大无朋的黑暗本身。在坐标模型熔金光芒的微弱映照下，它显露出形态：一片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覆盖着无数细密生物褶皱般沟壑与凸起的、暗沉的“淤泥”之海！那熔金坐标，就烙印在这片蠕动淤泥海洋的某一处“滩涂”之上，微弱的光芒顽强地抵抗着周围吞噬一切光线的粘稠黑暗。

坐标模型的核心，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虚影在光线的勾勒下若隐若现。轮廓的边缘不断波动、扭曲，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全息投影。然而，一股熟悉的、带着无尽悲伤却又无比坚韧的意念残留，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淤泥**气息和灵魂深处的灼痛，微弱地拂过张振濒临崩溃的意识：

……向下……

……深蓝……是……钥匙……

……坚持……

林晚星！

这意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丝，瞬间绷紧了张振几乎断裂的求生之弦。它指向下方那片散发着纯粹恶意的淤泥之海！钥匙？深蓝是钥匙？跳进那沸腾的泥沼？

荒谬！绝望！

然而，就在他目光锁定熔金坐标的刹那——

“滴答……”

一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水滴声，在粘稠死寂的空间中突兀响起。

声音的来源，就在熔金坐标光芒勉强照亮的边缘地带，那片巨大蠕动淤泥“滩涂”的最前沿。

一个……身影。

它半跪在粘稠的淤泥边缘，身体的大部分被蠕动的黑暗包裹着、吞噬着，只挣扎着露出小半个上身和一条……手臂。

那不是血肉之躯的手臂。

是冰冷的、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机械臂！复杂的液压关节和裸露的管线缠绕其上，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暗红色与靛蓝色混合的淤泥污垢彻底覆盖、包裹。那淤泥污垢如同活物，在机械臂表面缓缓蠕动、渗透。机械臂的手掌，或者说残存的机械手指，深深地、绝望地插入了下方的淤泥之中，仿佛在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又或者……已经被淤泥牢牢吸附、吞噬着，无法自拔。

“滴答……”

暗红与靛蓝混合的粘稠液体，正从那条机械臂的关节缝隙中，不断地……滴落下来。落在下方蠕动、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淤泥表面，发出轻微却刺耳的“滋啦”声，如同强酸腐蚀。

张振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在冰冷的胸膛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苏虹？！

那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上方投来的目光，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缓缓抬起了头。

熔金坐标的光芒，微弱地映照出一张……破碎的脸。

下半张脸被某种扭曲的、如同金属与生物组织强行融合而成的狰狞“面具”覆盖，面具边缘与脖颈的皮肤（如果那布满暗红色、蚯蚓般凸起的血管网还能称之为皮肤的话）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被强行缝合的撕裂感。而上半张脸……

那双眼睛！

不再是张振记忆中苏虹那带着警惕、复杂和一丝坚韧的眼睛。那是一双……被无尽的痛苦和冰冷的非人意志撕扯得近乎疯狂、彻底碎裂的眼睛！瞳孔深处，翻涌着淤泥般的暗沉和靛蓝的冰冷，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充满粘液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要将一切理智和情感都吸入、碾碎。然而，在这两个恐怖漩涡的最底层，在几乎被彻底吞噬的深渊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苏虹”的、微弱到如同灰烬余温的……人性挣扎的光点！

那点光点，正死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撕心裂肺的痛苦、沉沦深渊的绝望、刻骨铭心的警告、甚至还有一丝……看到同类坠入地狱的诡异悲悯？——穿透粘稠的黑暗，死死钉在悬挂在上方、同样身处绝境的张振身上！

“呃……呃……” 破碎的面具下，发出意义不明的、仿佛气管被淤泥堵塞的嗬嗬声。那条被淤泥包裹的机械臂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液压油泄漏的嘶嘶声，它似乎想抬起，指向张振，但被下方淤泥巨大的、如同**沼泽般的吸力死死拖拽着，只能徒劳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手指。

一个混合着金属摩擦、电流杂音、粘稠液体涌动和声带被强行撕裂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诅咒，艰难地从那张破碎的面具下挤了出来：

“……张……振……？”

声音扭曲变形，带着非人的嘶哑。

“……你……不该……下来……”

“……核心……醒了……它在……找你……”

每一个字都像用生锈的锯子在锯割灵魂。

“……它要……你的……坐标……钥匙……”

“……快……逃……趁……它……还没……完全……捕……”

“捕”字的尾音尚未落下，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那点人性的光点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掐灭，瞬间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纯粹的、冰冷的靛蓝光芒！那光芒充满了非人的、绝对理性的、带着毁灭一切“杂质”的纯粹杀意！

“……不……”

“……清除……”

声音彻底变成了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如同机器合成的金属摩擦音：

“……坐标……污染……源……确认……”

“……执行……清除……指令……”

几乎在苏虹（或者说，被淤泥核心意志彻底接管、沦为清除工具的苏虹残骸）发出冰冷指令的同一瞬间——

张振悬挂位置上方，那片崩塌后如同巨大伤口般的洞口边缘！

粘稠蠕动的、散发着冰冷淤泥恶意的巨大阴影，如同倒悬的黑色瀑布，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阴影的边缘滴落着暗红与靛蓝的混合液体，如同垂涎的毒涎。阴影深处，两点冰冷的、如同深渊探照灯般的、充满贪婪和毁灭**的光点骤然亮起，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悬挂在空中的张振！

是它！那个在病房门外、在崩塌边缘徘徊的“同类”阴影！它如同淤泥核心最忠实的猎犬，终于追入了巢穴！

而更恐怖、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张振身下那片巨大的、蠕动的淤泥之海！

在他灵魂深处坐标印记的剧烈灼烧下，在苏虹（或控制她的存在）发出的冰冷“清除”指令的催化下，那片巨大的淤泥表面，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又如同沉睡巨兽被惊醒的皮肤！一个巨大、粘稠、散发着刺骨冰寒和浓烈**腥气的漩涡，正在他正下方的淤泥深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形成、扩大！

漩涡的中心，并非空洞的黑暗，而是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吸力！它贪婪地锁定了张振的灵魂和**，如同巨兽张开的、布满粘液、**内脏和尖锐利齿的……深渊巨口！那吸力甚至开始拉扯他抠在滑腻筋膜上的左手，要将他彻底拽离这暂时的支点，投入那永恒的、非人的消化熔炉！

头顶，是垂落的阴影“同类”，冰冷的恶意如瀑布倾泻！

下方，是淤泥核心张开的吞噬巨口，吸力撕扯灵魂！

侧面，是被彻底控制、杀意已决的苏虹机械体，冰冷的指令如同丧钟！

灵魂深处，是灼烧的坐标印记和淤泥核心贪婪意志的疯狂呼唤！

三维的死亡牢笼！在这片活着的、蠕动着的淤泥深渊巢穴里，张振如同坠入蛛网中心的飞虫，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粘稠的死亡触手……死死缠住，勒紧！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的丧钟！

他的左手死死抠在滑腻的筋膜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靛蓝冰纹在绝对的黑暗中微弱地、诡异地闪烁着，与下方淤泥漩涡的波动似乎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剧痛和冰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他的目光，却穿过垂落的阴影瀑布，越过下方沸腾的、散发着致命吸力的淤泥漩涡，死死钉在了那点摇曳的、烙印在淤泥滩涂上的熔金坐标模型之上！

林晚星模糊的轮廓在光中痛苦地闪烁、波动。

……向下……

……深蓝……是……钥匙……

向下？跳进那沸腾的、正在等待吞噬他的淤泥漩涡？那就是钥匙？这就是唯一的生路？

绝望的深渊边缘，张振残存的意识里，一丝被逼到极致、超越恐惧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淬毒的寒冰，骤然凝结，发出刺骨的尖啸。他那只抠在滑腻筋膜上的左手，五指猛地……更加狂暴地嵌入！撕裂了更多滑腻的组织！不是为了固定，而是……为了……将自己……狠狠推离这唯一的支点，主动扑向那下方沸腾的、如同巨兽食道的……淤泥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