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20章 裂痕之缚

冰冷的靛蓝不再是光雾，是凝固的胶质，是沉入深海的窒息。张振跪在靛蓝尘埃里，如同被钉在标本台上的昆虫。他的视野被粘稠的靛蓝占据，思维被冰冷的、非人的指令冲刷——“清除干扰！回归子宫！”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凿进颅骨。

他的左手，那只爬满深邃靛蓝冰纹、指尖闪烁着幽光的手，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带着非人的僵硬和决绝，一寸寸抬向担架上的陈屿。目标，正是陈屿胸口那道焦黑、脆弱、正被亿万靛蓝星尘疯狂冲击的裂痕！小雅最后留下的悲伤金光，在那裂痕深处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摇曳都让张振残存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尖啸！

不！停下！小雅！

他残存的意志在灵魂深处嘶吼，如同困在冰棺里的野兽。但身体背叛了他。靛蓝冰纹沿着手臂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肉麻木冰冷，仿佛正在被替换成某种冰冷的、非人的物质。他能感觉到那股寄居在冰纹深处的、来自“深蓝星尘”的意志，正狞笑着，试图通过他这只被污染的手，彻底撕开那道“补丁”，完成对陈屿这具“容器”的最终侵蚀！

“呃……呃啊……”陈屿在担架上剧烈地抽搐，喉咙里挤出金属摩擦般的痛苦呻吟。胸口那道裂痕在靛蓝星尘的冲击和体内复苏的靛蓝力量双重撕扯下，边缘的瓷器崩裂纹路正在疯狂蔓延、加深！焦黑的沟壑深处，那点纯净悲伤的金色光晕，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光芒被压缩到极致，每一次闪烁都带着绝望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窗外，那颗冰冷的靛蓝“星辰”，光芒炽烈得如同地狱熔炉的炉口。粘稠的靛蓝光柱源源不断地注入病房，将空气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深蓝沼泽。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在瘫痪终端的残骸上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容器……同步率……临界……唤醒……不可逆……”

就在张振那只布满靛蓝冰纹、指尖幽光吞吐的左手，距离陈屿胸口那道濒临崩溃的裂痕，仅有寸许之遥的刹那——

张振的右手，那只尚未被靛蓝冰纹完全侵蚀的手，猛地爆发出不属于他自身的力量！

不是攻击！是……死死抓住了自己那正抬起的、失控的左手手腕！

“咔！”

一声沉闷的、仿佛神经束被强行绷断的脆响！

张振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一颤！他布满血丝、被靛蓝占据大半的眼球，猛地凸出！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巨大悲痛和绝望点燃的、属于“张振”的狂暴意志，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这意志混合着对小雅牺牲的无尽悲恸，对陈屿陷入绝境的狂怒，以及对自身被侵蚀的刻骨恐惧，瞬间化作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原始力量！

滚出去——！！

他在灵魂中咆哮！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对抗着体内那冰冷的、非人的指令！

他的右手，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自己左腕的靛蓝冰纹！指甲瞬间刺破皮肤，暗红的鲜血混合着靛蓝的冰屑渗出！那疯狂蔓延的靛蓝冰纹，在右手这狂暴的、带着自毁意味的压制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毒蛇，猛地一滞！蔓延的速度瞬间减缓！指尖那点冰冷的幽光也剧烈地闪烁、黯淡下去！

“嗬……嗬……”张振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嘴角溢出混合着血沫和靛蓝冰屑的涎水。他整个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右手和左手在进行着惨烈的角力！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侵蚀中疯狂撕扯，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出血，用那点仅存的、属于人类的疯狂意志，强行拖住了那只即将行凶的左手！

就在这惨烈的僵持中，就在张振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体内侵蚀、对抗那只失控左手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极其模糊地扫过担架旁的地面。

那艘彻底破碎、死寂的“小雅号”纸船，静静地躺在靛蓝尘埃里。船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冰冷、脆弱。

然而，就在那几乎将船体彻底撕裂的最深裂痕深处，那点之前一闪而逝的、深邃的靛蓝幽光……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伴随着那幽光的闪烁，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冷气息，如同从极深的地底渗出的一缕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气息，张振太熟悉了！

是“泥韵坊”地下！

是那翻滚的靛蓝淤泥巢穴！

是那些扭曲陶俑眼窝深处散发的……纯粹的、非人的恶意！

这艘沾染了靛蓝淤泥、承载了小雅印记又被“深蓝星尘”侵蚀的纸船……在破碎的极限，它自身……正在异变！正在成为……通往“淤泥子宫”的……微型通道？！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张振的血液！

就在他心神剧震、压制左手的力道出现一丝微不可察松动的瞬间——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并非来自张振的对抗！

而是来自……担架上的陈屿！

陈屿胸口那道焦黑的裂痕，在失去张振左手这个“外力”干扰、却承受着体内外双重靛蓝力量疯狂冲击的极限状态下，终于……彻底崩裂了！

不是物理层面的皮肤撕裂！

是那道被小雅金色星尘“修补”过的、如同脆弱封印的“补丁”，在靛蓝狂潮的持续冲击下……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能量缝隙！

“噗！”

一点纯净的、悲伤的金色光粒，如同被挤出伤口的血珠，猛地从那道缝隙中迸射出来！它微弱得如同萤火，带着小雅最后的气息，瞬间被周围粘稠的靛蓝星尘淹没、吞噬、湮灭！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冰冷靛蓝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疯狂地透过那道微小的缝隙，涌入陈屿体内！

“呃啊啊啊——！！！”

陈屿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成一个非人的弧度！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金属碎裂和亿万玻璃摩擦的尖锐嘶鸣！他胸口那道崩裂的缝隙周围，新生的靛蓝冰纹如同被浇灌了强效催化剂的藤蔓，瞬间变得粗壮、深邃、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疯狂地向四周蔓延！瞬间覆盖了他大半胸膛！

更恐怖的是，他刚刚浮现一丝痛苦和茫然的靛蓝眼眸深处，那点属于“陈屿”的微弱火星，在金色光粒湮灭、靛蓝能量疯狂涌入的瞬间……

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纯粹的、如同深渊寒冰般的……靛蓝！

一种彻底的、被“深蓝”意志完全占据的……容器状态！

窗外，冰冷的靛蓝“星辰”光芒骤然暴涨！病房内弥漫的靛蓝星尘如同沸腾般狂舞！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节奏响起：

“……容器……同步完成……”

“……深蓝……共鸣……达成……”

“……回归……淤泥子宫……指令……确认……”

张振僵在原地，右手还死死扣着左手手腕，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担架上那双彻底失去人类光泽的、纯粹的靛蓝眼眸。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担架上，那双纯粹的靛蓝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冰冷地、毫无感情地……落在了张振身上。

一个极其僵硬、如同生锈齿轮转动的动作。

陈屿——或者说，占据了陈屿躯壳的“深蓝容器”——那只布满靛蓝冰纹、如同琉璃般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了张振……以及他身边地面上那艘闪烁着靛蓝幽光的破碎纸船。

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如同金属摩擦的词语，从那干裂的嘴唇中，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

“……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