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9章 蚀骨之寒（下）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秦主任……”陈屿猛地抬起头，布满靛蓝色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准备扑向猎人时最后的凶光，混合着对一线生机的极度渴望，“带我去……停尸间！现在！立刻！去林晚星那里！”

“你疯了？！”秦主任失声叫道，“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疯！”陈屿低吼，挣扎着就要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它在吃我！我感觉得到！林晚星……她可能是唯一的钥匙！带我去！否则……”他死死盯着秦主任，一字一句，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告，“等它彻底‘改造’完我，下一个被它‘呼唤’的，可能就是你们！整个医院！所有人！”

陈屿眼中那混合着极致痛苦、疯狂和某种非人预兆的骇人光芒，以及那句冰冷刺骨的威胁，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惊骇中的秦主任。他脸色惨白如纸，看看地上那部死寂的手机，又看看陈屿手背上那几道在惨白灯光下隐隐透出不祥靛蓝光泽的伤口，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好……好！”秦主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转身，对同样吓傻了的年轻助手低吼道，“快！去准备最高防护级别的隔离转运担架！通知停尸间一级戒备，清场！所有无关人员立刻撤离！快！”

助手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秦主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里面是几支预先准备好的强效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陈屿，我必须给你注射，最大限度抑制你的神经活动和肌肉反应，延缓侵蚀速度。去停尸间的路上，不能有任何意外！你……忍着点！”

冰凉的针头刺入静脉，强效药液迅速涌入。身体沉重的麻痹感袭来，稍稍压制了那蚀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但颅骨深处那“滋啦……滋啦……”的细微碎裂声，却仿佛穿透了药物的屏障，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穿透性。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他脑髓里生长、蔓延。眼前的靛蓝色薄雾并未消散，反而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更加迷离、扭曲的光影，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变幻的靛蓝噩梦之中。

他被小心地固定在特制的隔离担架上，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防护罩，只留出呼吸孔。担架被迅速推出病房，沿着空旷、灯光惨白的走廊，朝着位于医院地下深处的停尸间疾驰。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如同丧钟的前奏。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在陈屿那被侵蚀和药物双重扭曲的视野里，仿佛都变成了悬挂的、无声摇曳的瓦片风铃，散发着幽幽的靛蓝微光。

停尸间厚重的金属隔离门在眼前滑开。一股比病房消毒水浓烈十倍、混合着福尔马林和冰冷死亡气息的寒风扑面而来。惨白的无影灯下，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柜门反射着森然的光。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椎。

秦主任和几名穿着最高级别生化防护服、如临大敌的法医人员，将陈屿的担架推到最里面一个单独的、标注着“LYx-01关联证物 – 高生物风险”的金属柜前。

“打开。”秦主任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面罩，显得沉闷而遥远。

“咔哒…嗤…” 气密阀解除，沉重的金属抽屉被缓缓拉出。

冰冷的白色寒气如同活物般涌出，弥漫开来。寒气之中，林晚星的遗体静静躺在那里。她身上覆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脸色是死寂的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曾经灵动的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白霜。那份属于“林晚星”的鲜活，早已被死亡和冰冷的寒气彻底凝固。

然而，在陈屿那被侵蚀和药物扭曲、笼罩着靛蓝薄雾的视野里，看到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没有死寂的青白！覆盖着林晚星遗体的，根本不是什么白布！而是一层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蠕动的……靛蓝色粘稠“液体”！这“液体”仿佛有生命，正从她裸露的脖颈、脸颊皮肤下渗透出来，形成一层薄薄的、散发着不祥微光的“膜”。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在林晚星胸口的位置——那正是法医报告中描述的“生命本源异常缺失”的核心，也是碎瓷片被取出的地方——那层靛蓝色的“膜”并非完整！一个碗口大小的、边缘极不规则的“缺口”赫然在目！

缺口内部，并非血肉或骨骼，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虚无！在这片虚无的中心，一点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粹、无比执拗的……金色光点，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残灯的火苗，正在疯狂地摇曳、闪烁！每一次闪烁，都顽强地抗拒着周围靛蓝色“膜”的侵蚀和弥合！那光点散发出的，是一种陈屿在石室中感受过的、源自林晚星生命核心的微弱意志！

她在抵抗！她的意识……还有残烬！

与此同时，陈屿体内那被镇静剂勉强压制的蚀骨寒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爆发！一股狂暴的、贪婪的吸力，以他体内疯狂滋生的靛蓝微晶为核心，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触手，穿透他的皮肉骨骼，疯狂地涌向抽屉里林晚星胸口那点摇曳的金芒！仿佛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呃啊啊啊——！”陈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地抽搐、拱起！镇静剂的效果被体内爆发的非人力量瞬间冲破！颅骨内的“滋啦”声变成了尖锐的、如同玻璃被碾碎的爆鸣！他眼前的靛蓝薄雾瞬间被染成一片狂暴的血红！手背上缝合的伤口猛地崩裂开来，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星星点点诡异的靛蓝荧光，喷溅在透明的防护罩上！

“按住他！快！”秦主任惊恐的吼声响起。

几名法医手忙脚乱地扑上来，用尽全力压制着担架上如同野兽般挣扎的陈屿。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痛苦中，就在陈屿的意识被体内狂暴的侵蚀和体外那点金芒的吸引撕扯得几乎要碎裂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心跳声！

不是来自陈屿自己的胸膛！

而是来自眼前那冰冷的金属抽屉！

来自林晚星胸口那片黑暗虚无中，那点疯狂摇曳的金色光芒！

这心跳声微弱得几乎被陈屿的嘶吼和众人的压制声淹没，却如同最精准的定位信标，瞬间穿透了陈屿体内狂暴的靛蓝侵蚀风暴，如同无形的锚，狠狠钉入了陈屿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滋啦……

体内那尖锐的、代表侵蚀进度的碎裂声，在这微弱心跳传来的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

停滞！

陈屿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布满血丝、几乎被血红和靛蓝光芒充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在这一刻，都被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心跳声，以及心跳声中传递过来的、那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带着无尽悲伤、无尽眷恋、以及……无尽守护意志的呼唤，牢牢攫住！

那呼唤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本能悸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试图穿透死亡的冰冷和靛蓝的侵蚀，传递给他：

“…屿…哥…”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