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4章 暗室惊魂

档案室深处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近乎凝固的腐朽气息。惨白的节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吝啬地洒下，勉强照亮一排排高耸入顶、如同沉默墓碑般的密集档案柜。陈屿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背脊死死抵住冰冷坚硬的柜体铁皮，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在这密闭空间里激起沉闷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剧痛！太阳穴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反复贯穿，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毁灭性的颅内爆炸。视野里是疯狂闪烁、扭曲旋转的靛蓝色漩涡，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贪婪的眼睛。耳中充斥着尖锐到令人发狂的、非人的嗡鸣嘶叫，盖过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那块靛蓝碎瓷的邪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强行挣脱昏迷、撞开铁门冲入档案室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地撕扯着他的神经，疯狂地汲取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伤神又伤身……”

苏虹那冰冷悲悯的警告，此刻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反复回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强烈吸吮感的能量，正顺着他的指尖、他的血管、他的神经，贪婪地钻入他的身体深处，像无数条无形的、饥饿的蠕虫，啃噬着他的精力，抽干他的意志！

“不……不能……倒在这里……”陈屿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呻吟，指甲深深抠进档案柜冰冷的铁皮边缘，试图用尖锐的刺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彻底拖入黑暗的晕眩和剧痛。他必须拿到二十年前那宗悬案的卷宗！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撕开苏虹那张完美人皮的线索！直觉像垂死挣扎的火焰，在靛蓝漩涡的疯狂吞噬中，微弱却顽固地燃烧着。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艰难地聚焦在档案柜侧面模糊的标签上。“199x年……重大刑事案件……未结……”几个褪色的字迹如同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拉开沉重的柜门。灰尘如同灰色的雪片，簌簌落下，呛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顾不上这些，颤抖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卷宗脊背上急切地摸索、翻找。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份格外厚重、封面标记着“永寿窑厂特大失踪案”的卷宗时——

“咔哒。”

档案室深处，靠近唯一出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陈屿耳边的声音！是门锁被轻轻拨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陈屿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他猛地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柜体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所有的剧痛和眩晕，在致命的危机感面前，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档案室里响起。缓慢、谨慎，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冰冷的压迫感。那脚步声没有靠近档案柜密集的区域，而是径直走向了他刚刚撞开的那扇铁门——他进来的地方！

陈屿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对方在检查门锁？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进来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他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捕捉着黑暗中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

脚步声在铁门附近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检查着什么。然后，那脚步声……竟然开始朝着档案柜区域移动了！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仿佛猎人早已锁定了猎物藏身的巢穴！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屿紧绷的神经上！他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僵硬，只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脚步声来源的方向。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恶意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排排沉默的档案柜。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距离陈屿藏身的柜子，仅隔着一个过道的另一排档案柜前！陈屿甚至能听到对方那刻意放缓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陈屿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如同蓄势待发的弹簧，随时准备着最绝望的反扑。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响，却在他耳中如同惊雷！

对方似乎在翻找着什么。柜门被拉开，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陈屿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不是来抓他的？还是……在寻找那份他刚刚触碰到的“永寿窑”卷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陈屿藏身柜子对面，一排靠墙的档案柜顶端，一个堆满旧报纸和废弃文件夹的角落，突然“哗啦”一声轻响！一只肥硕的、皮毛油亮的灰色老鼠，被这压抑的气氛惊动，猛地从杂物堆里蹿了出来，沿着柜顶慌不择路地狂奔！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在死寂中如同爆炸！

脚步声瞬间停止了！紧接着，是骤然转向的、如同实质利刃般的冰冷视线！陈屿甚至能感觉到那股视线穿透柜体的缝隙，落在他藏身的阴影边缘！

没有半分犹豫！几乎是本能！陈屿在对方视线锁定他位置的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释放！他不再是那个被靛蓝噬心折磨的虚弱者，而是化身为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他猛地从阴影中扑出，不是扑向那个脚步声的来源，而是朝着档案室深处、远离门口的另一侧通道，亡命狂奔！

“站住！”一个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刻意压得变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急促追来的脚步声！

陈屿根本不敢回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挡路的杂物，在狭窄的过道里跌跌撞撞地狂奔！档案柜冰冷的棱角刮擦着他的手臂，带起火辣辣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减缓他逃命的速度！靛蓝碎瓷带来的剧痛和眩晕，在这生死时速的狂奔中，竟被强烈的求生意志和肾上腺素暂时压制了下去！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沉重而迅捷，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凶戾！对方显然熟悉地形，紧追不舍！

前方！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防火门！门上的红色“ExIt”标识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血染！

陈屿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撞向那扇厚重的防火门！

“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轰然炸响！门上的安全栓应声断裂！沉重的防火门被硬生生撞开！

刺眼的、带着城市浑浊气息的光线瞬间涌入！陈屿被惯性带着，踉跄着扑出档案室，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冒，耳中是尖锐的耳鸣和身后档案室里骤然停止的、充满暴戾的脚步声！

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几个闻声赶来的、穿着警服的身影，正惊愕地看着他。

“陈……陈队？您这是……？”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陈屿大口喘息着，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回头望向那扇被他撞开的、黑洞洞的防火门。门内深处，档案室的阴影里，那股冰冷的、充满杀意的气息，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袭击者……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

但陈屿知道，那不是幻觉。他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手臂上被柜角刮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就在他刚才扑出藏身之处、亡命狂奔的瞬间，在那惊鸿一瞥的混乱光影中，他似乎瞥见了追击者扬起的手臂，袖口处……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难以察觉的……靛蓝色粉末！

和……苏虹指尖那一点，一模一样！

一股比档案室深处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屿的心脏，让他如坠冰窟！这趟深不见底的靛蓝污水，其污秽与黑暗，早已渗透了他自以为安全的堡垒！风铃的低语，瓷纹的噬心，如今……连这守护正义的殿堂，也已被无声的暗影悄然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