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2章 低语编织的恐惧之网

亚当蜷缩在冰冷的岩壁凹陷处，如同一块失去温度的石头。矿洞深处，袋鼠兽那庞大、覆盖着灰绿鳞片的轮廓，在巨大晶体簇变幻的瑰丽光晕下，投下扭曲摇曳的巨影。每一次“咯吱…咯吱…”的碾磨声响起，都伴随着冰蓝色晶尘被贪婪吸食的微光闪烁，都让亚当的神经绷紧一分。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咀嚼，更像是一种亵渎星辰的古老祷言，一种力量在黑暗地脉中汩汩流淌的回响。它腹部的血袋搏动如暗红的心脏，裂纹中的熔岩光芒愈发炽盛，每一次脉动都向外扩散着冰冷、浩瀚、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蜕变，正在这无声的啃噬中进行。

亚当的目光死死锁住右侧岩壁下那个蠕动的暗紫色肉瘤。晓晓微弱的呻吟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飘来，每一次响起，都像针一样扎在亚当心上。幽蓝的纹路在肉瘤表面明灭不定，那是她生命挣扎的最后痕迹。救她！这个念头在无边的恐惧和那浩瀚威压下，顽强地燃烧着，如同寒夜里的孤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强烈电流干扰的……人声，如同鬼魅般，穿透了矿洞深处晶体嗡鸣的屏障，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亚当的耳朵。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来自矿洞顶部某个锈蚀的通风管道残骸，被这诡异巢穴的某种特性所捕捉、传导。

“……沙沙……这里是‘暗影观察者’博客的午夜直播……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鼹鼠……” 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神经质兴奋的男声响起，“……沙沙……今晚的都市传说板块，热度爆表！各位‘暗影行者’们，准备好你们的速效救心丸了吗？沙沙……就在两小时前，我们的‘线人’——代号‘下水道幽灵’——从东区‘锈带’发来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音频！沙沙……他声称在废弃的‘巨像’化工厂排水口附近……听到了……无法解释的声音……”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一段经过明显放大、失真严重的录音被播放出来：

“呜——呜——”（如同巨大风洞的呜咽，低沉悠长）

“咯……咯吱……咯吱……”（清晰得令人牙酸的碾磨声）

“咚！……咚！……咚！”（沉重的、如同巨锤砸落地面的闷响，带着规律的回音）

“嘶啦——！！！”（某种坚硬金属被暴力撕裂的刺耳锐响！）

最后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非人恐惧的抽气声，录音戛然而止。

“沙沙……听到了吗？朋友们！” 鼹鼠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下水道幽灵’说他当时就趴在离声源不到五十米的混凝土涵管里！沙沙……他说那‘咯吱’声，像是有个巨人……在嚼碎……钢筋？而那‘咚咚’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前肢？……沉重地……踱步！沙沙……他发誓闻到了浓烈的……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的腥味！他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现在还在发抖！沙沙……‘锈带’的‘钢铁啃噬者’传说，难道是真的？！”

亚当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声音……这“咯吱…咯吱…”的碾磨声，这沉重的“咚咚”声！是袋鼠兽！它在城里！在啃噬钢铁建筑！那“甜腻的腥味”……正是这血肉巢穴的气息！

信号再次被杂音淹没片刻，另一个更苍老、带着浓重南方沼泽口音的声音接入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和恐惧：“……沙沙……鼹鼠先生？……沙沙……我……我是‘黑水潭’的老比利……您……您说的那个动静……沙沙……让我想起……想起我们沼泽深处……流传了……快一百年的‘老话’了……”

老比利的声音变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寒意：“……沙沙……我爷爷的爷爷……是给沼泽里那些……‘不能提名字的地方’……送‘贡品’的……沙沙……他说……那些地方……是‘大地之伤’……里面睡着……或者……醒着……‘披着鳞的星辰吞噬者’……沙沙……它不吃血肉……它饿的时候……就……就啃‘地骨’！啃那些……闪着光、比铁还硬的‘石头’！沙沙……啃得地动山摇！啃得……沼泽里的水……都变成……铁锈色！沙沙……送‘贡品’的人……只能远远听到……那‘咯嘣……咯嘣’……像嚼冰糖豆子一样的……声音……沙沙……还有……沉重的……像打桩机一样的……脚步声……沙沙……看到它影子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讲完故事……”

“大地之伤”？“披着鳞的星辰吞噬者”？啃噬“地骨”？亚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矿洞深处那片散发着星云光芒的巨大晶体簇，以及正在虔诚\/贪婪地舔舐冰蓝晶体的袋鼠兽！老比利口中的古老沼泽传说，与眼前这诡谲的景象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重合！袋鼠兽……它到底是什么年代就存在的“东西”？布兰克公司……他们到底在旧矿场的“大地之伤”里，惊醒了什么？！

信号再次切换，这次是一个严肃、刻板，带着官方腔调的男声，但背景里隐隐有纸张被紧张翻动的声音：“……沙沙……这里是……内部通讯记录……沙沙……档案编号：E-743……事件：东区‘蓝调旅馆’及‘巨像化工厂’异常损毁勘察简报……沙沙……勘察时间：凌晨03：15……沙沙……损毁情况：……‘蓝调’旅馆承重钢梁出现大面积……非高温熔断性……撕裂及……深度刮擦、啃噬痕迹……残留物检测显示……强酸性生物粘液……及……未知成分的……高硬度结晶微粒……沙沙……‘巨像’厂区……三座废弃冷却塔的……底部支撑钢结构……被……整体‘掏空’……现场遗留巨大……类袋鼠生物足印……深度超过30厘米……沙沙……结论：……非已知工程机械或武器所为……破坏模式……与……与三年前……回声谷实验室遗址……报告中的……‘x型生物’……活动痕迹……高度吻合……沙沙……建议：……启动‘帷幕’协议……封锁消息……上报……‘深井’……”

“帷幕”协议！“深井”！布兰克公司！官方在掩盖！他们在档案里称之为“x型生物”！他们知道它的存在，并且一直在试图将其控制在“帷幕”之下！但很显然，他们失败了！这头“披着鳞的星辰吞噬者”，已经撕破了“帷幕”，在城市钢铁丛林的阴影里，留下了它恐怖的足迹和传说！

这些来自城市网络边缘的惊悚直播、沼泽深处的古老歌谣、冰冷官方的内部密档……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亚当的脑海中穿梭、缠绕、低语。它们共同描绘着一个令人绝望的图景：袋鼠兽的存在，远比他想象的更古老、更庞大、更不可名状！它并非布兰克公司制造的怪物，更像是他们无意中……或者说，狂妄地……唤醒的远古灾厄！它是啃噬钢铁的都市阴影，是吞噬“地骨”的沼泽传说，是官方档案里讳莫如深的“x型生物”！一个活着的、游荡在文明边缘的恐惧图腾！

“咯吱……咯吱……”

矿洞深处，袋鼠兽的碾磨声似乎带上了一丝满足的韵律。它庞大的身躯微微舒展，覆盖着鳞片的背部在晶体光芒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腹部的暗红光芒如同呼吸般稳定下来，裂纹中熔岩流淌的速度似乎减缓了。它似乎……完成了一次短暂的“进食”？

机会！

亚当的心脏猛地一抽！就是现在！袋鼠兽那恐怖的精神威压，在它沉溺于满足感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

没有时间犹豫！亚当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岩壁凹陷处猛地窜出！他不再顾忌脚下粘稠血肉发出的“噗叽”声，不再顾忌任何可能暴露的声响！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囚禁着晓晓的暗紫色肉瘤！

他压低身体，在巨大晶体簇投下的变幻光斑和浓重阴影之间急速穿行，如同扑向猎物的幽灵。冰冷的岩石和搏动的血肉在他身侧飞速掠过。二十米！十米！五米！

他离肉瘤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肉瘤表面那幽蓝色纹路在剧烈地闪烁，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接近！

三米！

亚当猛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肉瘤表面！

就在这一刹那！

矿洞深处，那片最大的冰蓝色晶体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如同极地寒潮般的冰冷蓝光！光芒瞬间吞噬了所有其他色彩，将整个矿洞映照得一片幽蓝死寂！

“吼——！！！”

一声饱含着被惊扰的狂怒与某种……更深邃、更古老威严的咆哮，如同万吨巨轮撞破冰层，猛地从袋鼠兽的方向炸响！那恐怖的声浪裹挟着冰冷的晶体能量和暴戾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向整个矿洞！

亚当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咆哮震出体外！他前冲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被硬生生定在原地！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血液仿佛冻结！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矿洞深处，那片爆发出刺骨蓝光的晶体簇下，袋鼠兽那庞大如山岳的身躯，已经彻底转了过来！

它那颗覆盖着灰绿鳞片、布满暗红裂纹的头颅，此刻正对着亚当的方向！裂纹深处，那熔岩核心般的暗红光芒疯狂流转、暴涨，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让亚当魂飞魄散的，是它的“眼睛”——那原本燃烧着熔岩光芒的位置，此刻竟然变成了两团……深邃、冰冷、如同旋转的宇宙星云般的幽蓝！仿佛将身后那片晶体星海的光芒，尽数吞噬进了它的眼眶！

那不再是野兽的眼睛。那是……星辰的深渊！是亘古寒冷的虚空！是一种超越了生物范畴的、冰冷无情的“注视”！

被发现了！

在它刚刚完成一次“进化”的巅峰时刻，在他即将触碰到希望的瞬间，他被这头从都市传说、乡村秘闻和官方绝密档案中走出的、啃噬星光的远古灾厄，彻底锁定了！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亿万根细针，瞬间刺穿了亚当的每一寸皮肤，扎进了他的骨髓深处。

矿洞中，只剩下晶体幽蓝的光芒在无声地流淌，以及袋鼠兽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地心深处岩浆翻滚般的……低沉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