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50章 冰渊回响：钥匙的背面（上）

序：

苏航在时间闭环裂口坠落的瞬间，看到父亲苏林嘴角的诡异微笑。

冰渊深处传来耶梦加得被彻底封印的悲鸣，但布兰德核心的碎片却在冰晶中闪烁。

伊琳娜远程指挥中心突然切断所有通讯，屏幕上最后闪过守望者组织的银翼徽记。

昏迷的苏航在医疗舱中，银翼徽章突然发出微弱共鸣，冰渊深处沉睡的巨影睁开了眼睛。

正：

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

这是一种粘稠的、沉重的、如同沉入凝固沥青般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没有坠落或漂浮的实感。只有一种被无限拉伸、扭曲、然后粗暴揉捏的知觉。苏航的意识就在这片混沌的泥沼中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维的尝试，都带来脊椎深处幽蓝污染爆发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与冰寒。

幻觉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濒临溃散的意识。

他看见巨大的、布满锈蚀铆钉的蒸汽机车残骸，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钢铁巨兽，碾过冻结着无数尖叫面孔的冰层，朝他缓缓逼近，锈蚀的连杆如同巨人的臂骨，带着碾碎一切的冰冷意志。他看见父亲苏林穿着那件熟悉的旧飞行夹克，背对着他，站在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飞机残骸构成的漩涡中心，身影在幽蓝与炽金交织的光芒中明灭不定，越来越远。他看见宥好，她的身体被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锁链缠绕、贯穿，那双纯净的灰白眼眸被冰冷的逻辑洪流彻底吞噬，只剩下空洞的、倒映着毁灭指令的深渊。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着惨白的、足以抹杀存在的光束……

“不——！” 一个无声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开，撕裂了粘稠的黑暗！

剧痛！

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全身神经！苏航猛地抽搐了一下，混沌的意识被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强行拽回一丝清明！

冰冷、坚硬的触感紧贴着后背。消毒水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金属冷却剂的气味，钻入鼻腔。耳边不再是死寂或幻觉中的轰鸣，而是持续、稳定、带着某种令人安心节奏的电子音——嘀…嘀…嘀…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一片朦胧的、柔和的白光。随着焦距艰难地调整，惨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上面嵌着几盏发出柔和冷光的条形灯。冰冷的空气拂过脸颊，带着医疗舱特有的无菌感。

医疗舱？

苏航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滞涩地转动着。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他混乱的思维中翻滚、切割：冰渊坟场、苏醒的钢铁亡灵、布兰德核心刺目的幽蓝光芒、宥好被束缚的惨状、自己引爆徽章力量的炽金锁链、核心被耶梦加得吐息击碎的毁灭风暴……以及最后，坠向时间闭环裂口时，父亲苏林脸上那抹模糊不清、却透着诡异平静的……微笑？

“呃……” 他想转动脖子，查看四周，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引发了脊椎深处幽蓝污染的剧烈反噬！冰冷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

“他醒了！快！生命体征监测！污染指数扫描！通知伊琳娜女士！” 一个带着急促、专业口音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苏航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标准的军用医疗舱内，身体被柔性的束缚带固定着，防止剧烈挣扎造成二次伤害。几根透明的管线连接着他手臂和胸口，输送着冰凉的液体，也监测着生命信号。一个穿着白色医疗制服、面容严肃的亚裔女医生正俯身查看他床头的监护仪屏幕，眉头紧锁。

“苏航少尉？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医生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不要试图移动，你的脊椎神经受到严重污染侵蚀，任何剧烈动作都可能导致不可逆损伤。我是李敏博士，你的主治医师。”

苏航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狭小的医疗舱，试图寻找那个身影。

宥好……宥好在哪里？！

“你的同伴，宥好小姐，在隔壁隔离医疗舱。” 李敏博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依旧冷静，“她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布兰德核心同化进程被强行中断，对她的精神和**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我们正在全力稳定她的情况。她的状况……非常特殊。”

听到宥好还活着，苏航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深度昏迷”、“前所未有冲击”这些词，又像冰冷的针，扎进他心里。他张了张嘴，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爸……苏林……”

李敏博士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凝重。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操作了几下旁边的控制面板，调出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的界面。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剪裁利落的行政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银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如同冰封湖泊般的蓝色眼眸。她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正是伊琳娜·沃克。

“伊琳娜女士。” 李敏博士立刻站直身体，恭敬地微微颔首。

伊琳娜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医生，落在了病床上形容枯槁、眼神却依旧燃烧着执念的苏航身上。她的眼神深邃如渊，里面似乎翻涌着无数复杂难明的情绪——审视、评估，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苏航少尉，” 伊琳娜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欢迎回到生者的世界。你的表现，远超预期，也带来了远超预期的……变量。” 她的目光扫过苏航被束缚带固定住的手腕，那里，那枚银翼徽章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心。

“苏林……在哪？” 苏航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恨意。父亲最后的身影和那个诡异的微笑，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伊琳娜沉默了几秒。医疗舱内只有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和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苏林，” 伊琳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沉重，“他不在我们的营救名单里。或者说，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已知的时间节点，以可被定位的实体形式存在过。”

苏航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

“我们在冰渊底部，时间闭环裂口边缘，回收了‘普罗米修斯’钻探舱的大部分残骸和幸存者。” 伊琳娜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航的心上，“包括你和宥好小姐。我们扫描了方圆十公里内所有冰层和金属残骸，动用了最高精度的时空涟漪探测器。没有发现任何符合苏林生命体征或能量特征的存在信号。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冻结的镜子，映出苏航惨白而震惊的脸：“你所看到的‘苏林’，无论是声音，还是最后的影像……根据我们目前的分析，极有可能……是布兰德核心逻辑统合进程被强行干扰后，利用你潜意识中对父亲的强烈执念，结合冰渊特殊时空环境下残留的、混乱的时间信息碎片，所投射出的……高维幻象。一种……逻辑陷阱。”

幻象？陷阱？

父亲跨越时空的警告，那声“儿子”的呼唤，那最后关头指引坐标的急切……那在时间裂口边缘孤独伫立、带着诡异微笑的身影……都是假的？是布兰德核心为了干扰他、摧毁他意志而制造的幻觉？！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苏航！他猛地想要坐起，想要质问，想要嘶吼！脊椎上的幽蓝污染瞬间被引爆，剧痛如同亿万冰针同时刺穿身体！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痉挛，一口带着冰碴的暗红色血液猛地从口中喷出，溅落在洁白的医疗床单上，如同绽开的、绝望的冰花！

“呃啊——！” 痛苦的闷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污染指数飙升！快！镇定剂！神经抑制！” 李敏博士脸色一变，立刻扑向控制台。

“按住他！” 伊琳娜厉声命令，眼神锐利如刀，但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两名强壮的医疗兵立刻上前，死死按住苏航剧烈挣扎的身体。冰冷的药剂顺着静脉注入，强行压制着他暴走的神经和沸腾的污染源。剧痛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苏航的意识再次开始滑向黑暗的深渊。

就在他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伊琳娜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决断：

“布兰德核心的次级容器虽然被耶梦加得摧毁，但它的碎片……以及它内部承载的部分逻辑单元……并未完全湮灭。它们散落在冰渊深处，被极寒封冻。那是极度危险的不稳定源，但也可能是我们理解布兰德、彻底终结这场灾难的关键……守望者组织已接管后续最高权限。所有资源，将投入‘碎片回收’计划。你和宥好小姐的恢复，是最高优先级。你们的‘钥匙’属性，或许……仍有价值。”

守望者……碎片回收……钥匙仍有价值……

冰冷的字眼如同最后的咒语，伴随着脊椎深处幽蓝污染的剧痛和药物带来的强制昏沉，将苏航拖入了无梦的黑暗。他紧握着徽章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冰风”号科考母舰，舰桥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中央主屏幕上，分割显示着数幅实时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