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8章 诅咒血书

冰岛内陆的夜，是绝对的。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荒原之上。寒风在裸露的火山岩缝隙间穿梭，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呜咽，如同亡魂永不停歇的哀嚎。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冻伤的刺痛感，吐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黑暗吞噬。

苏航、宥好，以及两名银翼航空最精锐、签署了最高级别保密协议的行动队员——代号“磐石”的爆破与地质专家安德森，和代号“鹰眼”的电子战与信号追踪专家伊娃——四人组成的微型小队，如同四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正艰难跋涉在这片被诅咒的荒原腹地。他们穿着最先进的极地防寒服，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头灯的光柱在浓密的黑暗中只能撕开前方十几米的可视范围，随即就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没。脚下是深及脚踝、冰冷刺骨的积雪，混杂着硌脚的黑色火山砾石，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苏航走在最前面。他的左手，始终隔着厚厚的防寒手套，紧紧按在左胸的位置。那里，贴身的口袋里，那枚银翼徽章正持续不断地传递着冰冷而清晰的搏动感。这搏动不再是降落时的狂暴震颤，而是一种低沉、稳定、如同巨大引擎怠速运转般的律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召唤，一次冰冷的牵引。它如同一个植入体内的、活着的指南针，无比清晰地指向黑暗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死亡裂谷的核心。

“方向？” 宥好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的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她紧跟在苏航身后，手中的便携式高精度地磁仪和量子定位仪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但上面的数据却如同喝醉了酒般疯狂跳动，完全失去了参考价值。这片区域的磁场和空间基准点，混乱得如同被揉碎的废纸。

“徽章…在指引。” 苏航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通讯频道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需要看仪器，那搏动感就是最精确的导航。“偏左15度，继续前进。”

安德森沉默地调整了方向，他庞大的身躯在雪地里留下最深的脚印，手中紧握着一支大口径的磁轨步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伊娃则落后几步，她背着一个巨大的信号中继与干扰背包，纤细的手指在便携式终端上飞快操作，屏幕上是瀑布般流淌的频谱数据，大部分是混乱的噪音，但其中几道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尖锐峰值，正随着他们的前进，以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缓缓增强。

“干扰源强度在持续上升，队长。” 伊娃的声音冷静而专业，“频谱特征…与飞机遭遇的强干扰核心波段完全一致。我们正在接近‘源点’的辐射场边缘。”

“保持警惕。” 宥好简短地命令，她的目光扫过苏航紧绷的背影。她能感觉到，苏航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越来越强烈的、如同绷紧弓弦般的紧张感，与徽章的搏动几乎同步。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永恒。脚下的地势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积雪逐渐变薄，露出下方更加崎岖、棱角分明的黑色玄武岩。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和硫磺混合的怪异气味。风似乎也小了些，但那呜咽声却变得更加诡异，仿佛夹杂着某种…低沉的、非人的嗡鸣。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苏航猛地停下了脚步！

“停！”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急促。

头灯的光柱向前延伸，在浓雾般的黑暗中，骤然撞上了一道…墙！

不，不是墙。

是深渊的边缘！

一道巨大得超乎想象的、仿佛大地被天神用巨斧劈开的裂口，毫无征兆地横亘在众人面前！裂谷的边缘犬牙交错，如同巨兽参差的獠牙，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体，头灯的光柱射下去，仅仅深入几十米，就被彻底吞噬、消散，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没。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腐朽和金属气息的气流，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吸，从深渊底部缓缓升腾上来，拂过众人的面罩，带来刺骨的寒意。

死亡裂谷！他们终于抵达了这吞噬了无数生命、扭曲了时空的恐怖之地！

苏航站在裂谷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被深渊的引力所吸引。他胸口的徽章搏动感骤然加剧！不再是稳定的律动，而是变成了一种急促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震颤！那震颤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向他左前方大约三十度角、裂谷边缘下方某个特定的位置！

“在那里！” 苏航猛地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因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微微发颤，“源点…就在下面！很近！”

宥好和伊娃立刻将头灯和携带的高功率探照灯光束聚焦过去。强光撕开裂谷边缘的黑暗，照亮了陡峭、布满冰凌和风化岩石的崖壁。光束缓缓下移，扫过嶙峋的怪石和垂挂的冰锥…

“上帝啊…” 安德森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

光束定格了。

在距离裂谷边缘大约二十多米深的一处相对平缓的、被厚厚蓝冰覆盖的突出岩台上，赫然矗立着一堆扭曲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残骸！那正是卫星照片上看到的、三堆死亡遗骸中最“新鲜”的那一堆——现代科考器的残骸！

但与卫星照片上那模糊的、被冰封的静态景象截然不同！

此刻，在强光的照射下，那堆残骸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主体是一个被巨大力量撕裂、挤压变形的合金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蓝色水晶般的冰层。冰层并非完全透明，内部冻结着大量扭曲的线缆、破碎的仪器面板，甚至…几具穿着橙色防寒服、姿态扭曲僵硬的人形轮廓！他们如同被瞬间冻结在时间琥珀中的昆虫，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痛苦。

然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堆被冰封的死亡周围的环境！

以科考器残骸为中心，半径大约十米的范围内，那层覆盖一切的、厚达数米的幽蓝坚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如镜、呈现出诡异暗银灰色的…“地面”！这片区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抹平”了所有冰层，露出了下方某种非石非冰的奇异基底。在这片暗银灰色的“地面”上，清晰地蚀刻着无数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线条和符号！它们相互嵌套、旋转、延伸，构成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散发着非人美感的图案！图案的核心，正对着上方科考器残骸最扭曲的断裂处！

这图案，与苏航在1904年警告信背面用徽章刻下的“星图”，以及宥好实验室里分析出的“凤凰”能量场核心频率的数学表达模型…在结构上，有着令人窒息的、本质上的相似性！仿佛同一个真理，用不同的“语言”书写！

“冰…冰层融化了？不…是被‘抹除’了！” 伊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的便携终端正对着那片区域疯狂扫描，“扫描不到任何热源！温度…温度与周围冰层完全一致！零下三十度！那片区域…物理状态被强行改变了！这…这违背了热力学定律！”

“不是融化，是…‘退相干’？或者…空间层面的‘平整化’？” 宥好喃喃自语，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暗银灰色基底上蚀刻的图案，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超越认知的景象，“那个图案…是‘源点’的…‘接口’？还是…‘封印’？”

就在这时，苏航胸口的徽章搏动感猛地达到了一个顶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爆发出强烈到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震颤！这震颤带着一种冰冷的、急切的渴望，疯狂地指向下方那片蚀刻着图案的暗银灰色区域！

“它…在呼唤！” 苏航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控制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想要抬起，指向那个方向！仿佛徽章内部那个苏醒的“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它的“位置”！

“队长！看那里！岩台边缘！” 安德森突然低吼，他的磁轨步枪枪口上的战术灯猛地聚焦在暗银灰色区域靠近裂谷深渊一侧的边缘。

强光下，几团模糊的、与周围环境颜色截然不同的东西，散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是尸体！

不是被冰封在残骸里的那种。是新鲜的！穿着和下方科考队员同款的橙色防寒服！一共三具，姿态扭曲地倒伏在暗银灰色区域的边缘，其中一具甚至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深渊之上，被一根断裂的安全绳勉强挂住。他们的防寒服上布满了撕裂的口子，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是…是那支失踪的科考队！他们…他们死在这里！就在…就在这‘源点’旁边！” 伊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宥好立刻调整探照灯角度，强光扫过那几具尸体。当光束掠过最靠近暗银灰色区域中心的那具尸体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具尸体面朝下趴着，一只手臂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向后扭曲着，手指死死抠在冰冷光滑的暗银灰色“地面”上！而就在他手指抠抓的位置旁边，在那些复杂精密的几何图案之间，赫然有几个用暗红色、尚未完全冻结的粘稠液体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母！

那液体…与1904年警告信背面渗出的暗红字迹，颜色质地如出一辙！

那几个字母，在强光下，如同用鲜血书写的最后诅咒：

“dooR opEN”（门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