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8章 十二（二）

那低沉、穿透岩层的嗡鸣如同无形的潮汐，一**冲击着沈念的神经。眩晕和恶心感越来越强，她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岩壁才能站稳。覆盖着“母亲之茧”的厚重防雨布，在嗡鸣的共振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微微起伏！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在深渊的歌声中，开始了它悠长而恐怖的呼吸！

“呃…” 十二蜷缩在通风口下的阴影里，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抱住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苍白的脸上布满细密的冷汗，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渗出血丝。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停…停下…好吵…好饿…” 她破碎的呻吟在嗡鸣中几乎听不见。

沈念强忍着不适，目光在痛苦挣扎的十二和那起伏的“茧”之间急速扫视。十二手腕上那串幽蓝的蛹壳手环，此刻正散发着比之前明亮数倍的光芒，如同活物般脉动着，与那穿透而来的次声波嗡鸣…以及“茧”的起伏，形成了诡异的同步！

“十二！” 沈念艰难地靠近她，试图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你怎么了？这声音…对你影响更大？”

十二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黑色的瞳孔，此刻竟蒙上了一层幽蓝的、如同“夜光蝶”鳞粉般的诡异光晕！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混乱…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原始的渴望？她猛地甩开沈念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身体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岩壁，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不…不要靠近我！”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抗拒，“‘母亲’…醒了…它…它在叫我…好饿…想吃掉…所有…”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起伏的“茧”，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理解的依恋？

沈念的心沉到了谷底。赵明的推测被证实了！海上的次声波正在激活“母亲之茧”！而十二，这个被母亲林晚秋藏匿的实验体，她的身体和精神，显然与“Nectar”源头有着更直接、更痛苦的联系！她是“母亲”苏醒的…感应器？还是…祭品？

“告诉我，怎么让它停下？” 沈念急切地追问，同时警惕地注意着“茧”的变化，“或者，怎么毁掉它？你刚才说毁不掉，但一定有办法让它重新沉睡！玛莎当年是怎么控制它的？日志里提到镇静剂！配方7号！那些镇静剂在哪里？”

“镇静剂…没用了…” 十二痛苦地摇头，幽蓝的光晕在她眼中明灭不定，“‘母亲’…更强了…深渊的歌声…喂饱了它…只有…只有‘钥匙孔’…能关上…门…” 她再次提到了“钥匙孔”和“嫉妒”（J）！

“‘钥匙孔’在哪里？‘嫉妒’又是谁？” 沈念抓住这混乱中的关键信息。

十二的眼神变得更加混乱，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把那“歌声”和“饥饿感”驱赶出去。“…不知道…‘嫉妒’…藏起来了…最深的…影子…‘钥匙孔’…在…在‘傲慢’的…心脏里…或者…在‘懒惰’的…梦里…” 她的呓语如同梦魇中的谵妄，逻辑破碎，指向不明。

“傲慢的心脏”？是指那艘名为“傲慢号”的游艇的核心位置？“懒惰的梦里”？是指陈松的意识深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沈念的卫星电话再次震动！是赵明！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

“沈…念…听…说！周队…强行登船…‘傲慢号’…遭遇…激烈抵抗…‘贪婪’（G）…引爆了…船上的…部分…次声波…设备…制造…混乱…陈松…被转移…到…轮机舱…深处…那里…有…有强化的…次声波…发射器！…‘贪婪’…似乎…在…在…‘激活’他！…我们…被…干扰…无法…靠近！…你…那边…怎么样？…找到…‘原初蛹’…了吗？…”

陈松被带到轮机舱深处，暴露在强化的次声波下！“激活”他？十二说“懒惰”是温床…难道“贪婪”要用次声波和可能存在的“Nectar”原液，在陈松身上强行催化出什么？作为唤醒“母亲”的最后一步？或者…作为“加冕”的祭品？

“我找到了…但不是什么蛹…” 沈念的声音在嗡鸣中艰难地传递，“是…是‘母亲’！一个巨大的…茧！它…它正在被海上的次声波唤醒！还有一个女孩…叫十二…她也是实验体…情况很糟！她说…阻止的关键是‘钥匙孔’和‘嫉妒’（J）…但线索太模糊了！”

“十二？…实验体？…钥匙孔？…嫉妒？” 赵明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混乱，“…坚持住！…支援…快到了…疗养院…通道…我们…定位到…你的…信号了！…小心！…那个十二…可能…不稳定！…”

通话在剧烈的干扰中断绝。

沈念放下电话，看向十二。女孩依旧蜷缩着，但身体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眼中的幽蓝光晕也黯淡下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取代，只是那黑暗里，残留着痛苦后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麻木。她手腕上的蛹壳手环，光芒也恢复了之前的微弱。

“他们…快来了？” 十二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痛苦挣扎从未发生。

“对，支援快到了。” 沈念谨慎地回答，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十二的状态切换得太快，太诡异了。她对痛苦的反应如此剧烈，却又能在痛苦后迅速恢复这种非人的平静。她真的是一个单纯的、被藏匿的受害者吗？玛莎的“鳞翅目计划”，到底制造出了什么样的存在？

“哦。” 十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那起伏渐缓的“母亲之茧”，仿佛那才是她唯一关心的东西。“‘母亲’…又睡了…深渊的歌声…断了…”

断了？沈念一愣。是周毅他们在“傲慢号”上的行动，破坏了“贪婪”的次声波发射器？暂时中断了激活？

“歌声断了…就好…” 十二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空洞的释然。她慢慢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走向那个被防雨布覆盖的“茧”。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沈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枪口下意识地抬起：“别靠近它！”

十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念一眼。那深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冰冷的深潭。“它…需要安静。” 她轻声说，然后继续向前，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轻轻地、如同抚摸沉睡婴儿般，触碰了一下那厚重的防雨布。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穿透岩层而来的次声波更加强烈、更加尖锐、仿佛直接撕裂灵魂的恐怖嗡鸣，猛地从“母亲之茧”内部爆发出来！整个岩洞剧烈震动！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堆在角落的空培养槽被震得哐当作响！

“啊——！” 十二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她手腕上那串蛹壳手环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瞬间将她瘦小的身体笼罩！光芒中，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幽蓝的光流在疯狂窜动！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完全被幽蓝的光芒吞噬，嘴巴张开，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彻底“点燃”的恐怖！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念也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灼烧感席卷全身！仿佛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尖锐的嗡鸣中尖叫、沸腾！她眼前一黑，手中的枪“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去，蜷缩在地，痛苦地痉挛着。背包里的《鳞翅目计划观察日志》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隔着背包灼烫着她的后背！

那被防雨布覆盖的“母亲之茧”，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起伏、鼓胀！仿佛里面的东西正在疯狂地挣扎、膨胀，想要破茧而出！覆盖的防雨布被撑得紧绷，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狂暴的能量，充斥了整个岩洞！

这不是被海上的次声波唤醒！这是…被十二的触碰…或者她手腕上那爆发的幽蓝光芒…强行激活了！从内部爆发的、更恐怖的激活！

沈念在极致的痛苦和眩晕中，看着光芒中扭曲抽搐的十二，一个冰冷彻骨、颠覆了之前所有认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这个看似脆弱、被藏匿的实验体女孩…她不是受害者！她才是…真正的“引信”！她手腕上的蛹壳手环，不是装饰，而是…激活“母亲之茧”的…钥匙！她口中的“嫉妒”（J）…或许…就是她自己？！她之前所有的痛苦、混乱、呓语…都是伪装？还是…连她自己都被某种更深层的指令所控制？

而自己这个“钥匙”…此刻体内如同被点燃的剧痛…是否意味着，自己也是这场终极激活的…另一部分“燃料”？

巨大的反转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沈念之前拼凑出的所有真相拼图。支援的脚步声正从通道外传来，但在这狂暴激活的“母亲之茧”和痛苦扭曲的“引信”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和绝望。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