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3章 侵略性的诱惑（二）

门“咔哒”一声合拢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像一声沉闷的枪响，击碎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支撑。我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毯上。后背的布料摩擦着墙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绝对的寂静里，如同垂死的呻吟。

房间里，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依旧霸道地盘踞着。那是沈薇留下的气味，混合着水汽的、少女沐浴露的甜腻，和她身上散发出的、潮湿的、带着侵略性的温热气息。它们像无数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钻进我的鼻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凉手指触碰过的左肩皮肤，此刻正火烧火燎地灼痛着，清晰地烙印着那突如其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肾上腺素退潮后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灭顶的羞耻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进来了。

她就在我的房间里。

在我毫无防备、沉浸在虚假的胜利和片刻的麻痹中时，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我的领地。

她看了多久？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我像个可悲的懦夫，戴着那可笑的头盔，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求片刻的喘息和掌控感，对着虚假的欢呼露出那点可怜的、放松的微笑！

“你玩游戏的样子……好投入啊。”

“连我进来了……都没发现呢。”

她那带着玩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带着近乎残忍的温柔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旋，狠狠刺穿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每一次回响，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和更深的眩晕。

还有……那句更致命的：

“游戏……好玩吗，老师？”

轻飘飘的话语，却像最沉重的枷锁，拷问着我的灵魂。它剥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将我逃避现实的软弱、被逼到绝境的狼狈，**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里，我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挣扎和掩饰都成了徒劳的笑话！

“砰！”

一声闷响！

我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地板上！地毯吸收了大部分声音，但指骨撞击硬物的剧痛却清晰地传来，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疼痛让我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不够！这点痛，根本无法驱散那灭顶的羞耻和恐惧！无法驱散沈薇那湿漉漉的身影、那带着欣赏和占有的目光、那粘稠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感官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地毯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无法覆盖心底那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

苏晚。

苏晚的脸庞，带着晚饭时那沉沉的、带着无声质问的审视目光，猛然浮现在眼前。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巨大的愧疚感如同硫酸，瞬间灼烧着五脏六腑。

“我买了排骨。”

“阿默，你手机……是不是响了？”

“窗…窗户……外面……有人……在……在看……”

她的关切，她的温柔，她的失望……交织成一张沉重的、名为“背叛”的网，将我死死缚住，越收越紧，勒得我无法呼吸！我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竟然……竟然让沈薇闯入了我的房间！在我沉浸游戏的时候！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而我……而我那一刻该死的心跳加速，那片刻的失神和……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对那温热水汽和少女气息的本能悸动……

这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不……不是……我没有……” 我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驱散这可怕的、足以将我打入地狱的联想。但沈薇那张湿漉漉的、泛着红晕的脸，那双亮得惊人的、带着妖异满足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我的眼前！

“嗡——”

地毯上，那台屏幕朝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短促，却无比清晰！

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

我浑身猛地一颤！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地毯上那个黑色的、沉默的方块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是她！

一定是她！

那个粉色云朵的头像！那个“薇”字！

她还想干什么？！她就在门外？！还是……她根本没走远？！她是不是正透过门缝，或者别的什么方式，欣赏着我此刻的狼狈？！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仿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引来她更猛烈的注视和……更可怕的举动。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变得无比粘稠漫长。只有心脏狂跳的轰鸣和地毯上那台沉默却散发着致命威胁的手机，占据了我全部的感官。

那震动，只持续了一瞬。

屏幕没有亮起。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死寂，比刚才那震动更令人窒息。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带着无声的嘲讽和冰冷的威胁，缓缓收紧。

我死死盯着那台手机，如同看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汗水再次从额角、后背疯狂渗出，冰冷的黏腻感让我打了个寒噤。

捡起来？

看看她发了什么？

还是……彻底将它扔出窗外？！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最终，一种近乎自虐的、被逼到绝境的绝望，驱使着我伸出了手。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伸向地毯上那个黑色的、沉默的方块。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

那一点冰凉，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翻转！

屏幕亮起幽白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不是沈薇。

不是那个粉色云朵的头像。

屏幕上，是微信的聊天列表。

最顶端，是一个熟悉的头像——一张我们在海边拍的合照，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我们的笑脸。

是苏晚。

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时间显示：就在几秒钟前。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阿默，山里信号不好。刚看到你昨晚的信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我在。”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掌心那点可怜的冰凉，狠狠烙进了我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愧疚、痛苦和一种灭顶的无地自容，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我死死攥着那台冰冷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的光映在我惨白扭曲的脸上，映着我眼中那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

苏晚……

她在担心我。她以为我只是做噩梦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噩梦”。

不知道就在几秒钟前，另一个少女，穿着单薄的睡裙，湿漉漉地站在她的男朋友床边，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问他：“游戏……好玩吗，老师？”

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在那一刻，除了恐惧和愤怒，心底深处，还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被那疯狂和禁忌点燃的、可耻的悸动！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在死寂的房间里，绝望地回荡。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带来一片灼人的湿意。

手机屏幕的光，依旧亮着。

苏晚那句“别怕，我在”，像一个巨大的、温柔的、却带着致命利刺的嘲讽，无声地悬浮在眼前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而地毯上，沈薇留下的一小滩未干的水渍，在昏暗的壁灯下，正幽幽地反射着冰冷的光。

它在。

它一直都在。

像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