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5章 灵终（三）

冰冷的溪涧和陆锋那非人的嘶吼被浓密的林木彻底隔绝，只剩下亡命奔逃时粗重的喘息、枝叶刮过皮肤的刺痛，以及零沉重身体带来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拖拽感。每一次颠簸，每一次零的身体在“刃”和“百灵”肩头无力地晃动，都让方念桥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紧跟在旁，目光死死锁在零心口的位置——那里，被林梦用绷带层层包裹的碎片，幽光透过浸血的布料，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她的生死线。

“停…停一下！”林梦的声音带着力竭的喘息和更深的恐惧，“不行了…队长…队长的体温…降得太快了！脉搏…几乎摸不到了！”

“刃”和“百灵”立刻停下，动作却异常小心，如同放下易碎的琉璃。他们将零轻轻靠在一棵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古树根部。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地洒在零惨白如纸的脸上，勾勒出他紧蹙的眉心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他安静得如同死去，只有胸膛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着那冰冷的碎片还在强行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

林梦扑跪在零身边，颤抖的手指撕开他胸前被血水和溪水浸透的绷带。当心口那块碎片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幽暗的光晕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更令人心悸的是，碎片周围零的皮肤上，那些之前只是细微浮现的、如同冰晶般的银色纹路，此刻竟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它们不再局限于心口，而是如同冰冷的藤蔓，爬上了零的脖颈，甚至开始向他的左脸颊蔓延！那纹路在月光下闪烁着非自然的、妖异的光泽，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秩序感，与他濒死的虚弱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这是什么？！” “百灵”的声音带着惊骇。

“碎片…碎片的力量在侵蚀他！”林梦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冰冷的纹路，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它在强行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但…但同时也在吞噬他！就像…就像在把他改造成…某种容器！” 她看着零愈发惨白的脸色，感受着他身体内部如同冰窟般的低温，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这样下去…他…他会…”

“会怎样？”方念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跪在零的另一侧，颤抖的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指尖划过那些蔓延的银色纹路，那触感坚硬、冰冷，毫无生机。

“会…会彻底变成…非人的东西…或者…在改造完成前…生命力就被彻底耗尽…”林梦绝望地闭上眼睛。

非人…耗尽…

这两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方念桥的心上。她看着零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皮肤下蔓延的、不属于他的冰冷纹路，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愤怒瞬间将她淹没！是她！是她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按上了那块碎片！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这比死亡更可怕的深渊！

“不…不应该是这样…”方念桥喃喃自语，泪水无声地滚落。她猛地看向自己左手掌心——那道为了激活碎片而划开的伤口，此刻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边缘泛着诡异青紫色的狰狞口子。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的血能激活碎片，那…那能不能…能不能逆转这侵蚀？！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燃烧！没有时间思考后果！没有时间权衡利弊！她不能让零变成冰冷的怪物！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耗尽生命！

“刀！”方念桥猛地抬头，看向“刃”，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刃”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看着零身上那不断蔓延的冰冷纹路，他咬了咬牙，将匕首递了过去。

“念桥！别乱来！”林梦惊恐地想要阻止。

方念桥却置若罔闻。她接过冰冷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再次狠狠划向自己左手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嗤——！”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滚烫的鲜血瞬间再次涌出，比之前更加汹涌！那血，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银芒！

她不顾林梦的惊呼，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带着自己滚烫的生命力和破釜沉舟的意志，再次狠狠地、紧紧地按在了零心口那块冰冷的碎片之上！这一次，她的目标，是那些正在蔓延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冰晶纹路！

“停下！给我停下！”她心中疯狂地呐喊，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通过滚烫的血液强行灌注进去！

滚烫的鲜血再次浸透冰冷的碎片！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冲击，猛地从接触点爆发出来！幽暗的光芒瞬间暴涨，将方念桥染血的手掌和零胸膛上蔓延的银色纹路都映照得一片惨白！碎片剧烈地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呃啊——！”方念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次，涌入她体内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洪流，而是混杂了碎片本身的冰冷秩序、零体内濒死的混乱生机、以及她自己血液中那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钥匙”之力！三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碎！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又在瞬间冻结，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零的身体同样剧震！他猛地弓起背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痛苦嘶鸣！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这一次，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狂暴的痛苦，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混乱和一种…被强行撕裂的挣扎！他皮肤下那些蔓延的银色冰晶纹路，在方念桥滚烫鲜血的冲击下，竟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光芒明灭不定，时而炽亮如银，时而又被方念桥血液中那股微弱银芒压制得黯淡下去！

两种力量，冰冷的秩序与滚烫的混乱，在零濒死的躯体内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他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时而冰冷僵硬如同雕塑，时而又滚烫抽搐如同濒死的鱼！

“队长！”“刃”和“百灵”惊骇欲绝，却不敢上前，生怕干扰这凶险万分的能量角力。

“念桥！快停下！你会死的！”林梦哭喊着，试图拉开方念桥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方念桥的意识在剧痛和能量风暴中沉浮，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碎了。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肩胛骨处那个沉寂已久的“钥匙”印记，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

那并非之前被石碑吸引时的冰冷悸动，而是一种滚烫的、仿佛要烙印进灵魂深处的灼烧感！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信息流，如同被强行灌入脑海的碎片，瞬间炸开！

【…核心…碎片…同源…共鸣…】

【…秩序…混乱…钥匙…调和…】

【…生命…献祭…逆转…代价…】

无数混乱的、不成句的意念碎片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伴随着这些碎片，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她自身血脉深处的、带着“钥匙”印记独特波动的能量，如同被唤醒的火山，猛地从肩胛骨处爆发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汹涌地灌入掌心，混合着她的鲜血，狠狠冲击着零心口的碎片和那些扭曲的冰晶纹路！

“啊——！！！”方念桥和零同时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零胸膛上那些扭曲波动的冰晶纹路，在方念桥这混合了“钥匙”之力的滚烫血液冲击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冰霜，发出“滋滋”的声响！蔓延的势头竟然被硬生生遏制住了！甚至…有几条最细小的纹路，在炽热的银芒冲击下，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龟裂和消退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