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29章 深渊的耳语

尖啸的回响如同毒雾般在众人耳蜗里残留，嗡嗡地折磨着神经。栈道上，死寂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脚下朽木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方念桥的身体仍在难以抑制地颤抖，后背撞击崖壁的钝痛和方才命悬一线的恐惧混合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更让她心脏抽紧的是指尖残留的冰冷湿意——零左臂护臂上洇开的、刺目的猩红！那是她的失误，她的恐惧，硬生生撕裂了他本已重伤的地方。

她不敢去看零的表情，只死死咬住下唇，用血腥味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强迫自己重新凝聚起那名为坚忍的力量。她必须站稳，必须跟上，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零就站在她身前一步之遥。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左臂那片正缓慢扩大的深色血迹。他像一尊刚从冰河中打捞出的石像，全身散发着一种足以冻结空间的森然寒意。方才那声因剧痛而泄露的闷哼似乎从未存在过，只有绷紧到极限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的煎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强行将翻涌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压下深渊。

“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过金属，冰冷、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他率先迈步，动作间左臂的僵硬愈发明显，每一次落脚却依旧稳定得如同预先丈量过。

队伍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再次蠕动前行。栈道尽头的浓雾被拨开，一个巨大的、形如骷髅眼窝的漆黑洞口赫然出现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阴冷潮湿的风裹挟着浓烈的、混合着苔藓腐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洞口边缘，散落着零星的、早已腐朽发黑的兽骨，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这就是“祭眼洞”——传说中离“大地之息”最近，也最危险的地方。

“磐石”打头阵，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浓稠的黑暗，却仿佛被吞噬，只能照亮洞口附近嶙峋的怪石和湿漉漉的岩壁。洞内空间异常广阔，手电光无法触及穹顶和深处的边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回响的滴水声。

“蜂鸟”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能量读数…爆表了！源头在深处！干扰更强，陆锋的人…肯定在里面！还有…这空气成分异常，惰性气体浓度极高，还有…未知有机挥发物，可能有强致幻性或神经毒性！必须戴好过滤面罩！”

零微微颔首，动作牵扯左臂，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利落地为自己戴上特制的过滤面罩，那冰冷金属质感的框架遮住了他惨白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结冰的眼睛。

方念桥也急忙戴上自己的面罩，过滤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橡胶和化学药剂的混合味道，沉闷而压抑。她跟在零身后，踏入洞口。瞬间，一股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阴冷气息穿透了衣物，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光线在这里彻底失效，只剩下手电光柱在无边黑暗中徒劳地切割。巨大的、形态诡异的钟乳石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从头顶垂落，地面上遍布湿滑的坑洼和尖锐的碎石。每一步都需万般小心。

“岩芯”蹲下身，用地质锤小心地刮擦着洞口附近一处相对平坦的岩壁。厚厚的苔藓和微生物沉积物被刮开，露出了下方黝黑的岩石本体。强光聚焦下，岩石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扭曲的线条！

“不是天然纹理！”“岩芯”的声音带着震惊的颤抖，他迅速用便携扫描仪进行高清记录和光谱分析，“是…刻上去的！非常古老！手法…极其原始，但线条走向和符号组合…有规律！这…这和方念桥后背那个基因标记的形态…有…有某种结构性的呼应！”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光柱下，那些刻痕深嵌入岩石，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的侵蚀，依旧清晰可辨。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种难以理解的、充满原始力量和诡异美感的符号阵列。它们彼此交织，又各自独立，形成一片覆盖了数米宽岩壁的巨大“壁画”。

“百灵”凑近仔细辨认，呼吸急促：“这不是我们哈尼或苗族的文字…太古老了…但传说里提到过，最早的守护者用一种‘大地之纹’记录禁忌…镇压‘恶龙’…难道…就是这个？” 她手指颤抖地指向其中一个核心的、类似螺旋嵌套着断裂锁链的符号，“这个…和方念桥背后的那个…太像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方念桥身上！她感到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窜上头顶，肩胛骨的位置似乎也在隐隐发热！那感觉，仿佛洞壁上那些冰冷的符号正在无声地召唤她体内的印记！

零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岩壁上的符号，又猛地钉在方念桥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剖开，评估着这突如其来的联系意味着什么，是钥匙，还是…陷阱？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席卷而来！不同于之前声波武器的尖啸，这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重量感，如同万吨海水在黑暗中缓慢移动、挤压！整个洞穴仿佛都在这嗡鸣中微微震颤！细小的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呃！”方念桥首当其冲，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一股冰冷至极、带着绝对死寂和绝望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嗡鸣瞬间攫住了她的意识！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混乱的碎片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思维！

不再是陆锋或赵有田的脸！

而是…一片永恒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绝对黑暗！

冰冷！

死寂！

一种要将一切存在都拖入永恒湮灭的…饥渴与…恶意！

“寒渊”！

这就是“寒渊”本身！它…醒了！它在…呼唤！在…拉扯！

“啊——！”方念桥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她的眼睛大睁着，瞳孔却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冰冷！

“念桥！”林梦惊呼，想要扑上去扶她。

“别碰她！”零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的动作比声音更快！在方念桥身体彻底软倒的前一瞬，他已一步抢上，那只没有受伤的右臂如同铁箍，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死死地、近乎粗暴地禁锢在自己身前！

就在他搂住她的瞬间——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幽蓝色能量流，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猛地从洞穴深处狂涌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冻结撕裂的“嗤嗤”声！强光手电的光柱被瞬间扭曲、吞噬！巨大的能量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能量爆发！躲开！”“磐石”发出嘶吼，猛地将身旁的“岩芯”扑向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方！

“蜂鸟”和“百灵”也狼狈地寻找掩体！

零搂着方念桥，无法闪避！他眼神一厉，几乎在能量流袭来的瞬间，强行调动起残余的力量！一层极其稀薄、却带着绝对冰冷秩序感的无形力场瞬间在他身前凝聚！

“砰——！！！”

粘稠的幽蓝能量流狠狠撞在力场上！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层！刺耳的撕裂声和能量湮灭的闪光瞬间爆发！零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瞬间涌上口腔！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鲜血咽了回去！左臂护臂下，刚刚稍有凝固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血液透过布料，迅速染红了方念桥背后的冲锋衣！

而他怀中，陷入意识混乱的方念桥，在这股庞大能量冲击和零身上那股冰冷秩序力场的双重刺激下，肩胛骨处的“钥匙”印记仿佛被彻底点燃！刺目的银白色光芒猛地爆发出来！瞬间穿透了衣物！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指向性，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无视了前方狂暴的幽蓝能量流，直直刺向洞穴深处某个未知的方位！

光芒所及之处，狂暴的“寒渊”能量流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痛苦的嘶鸣，瞬间变得迟滞、紊乱！洞穴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沉重的嗡鸣声，也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中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零低头，看着怀中因印记爆发而短暂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如纸的方念桥，又看向那被银光短暂“刺穿”的幽蓝能量洪流。深潭般的眼底，冰层之下，第一次剧烈地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不解、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她体内的印记…不仅能指引他…更能…直接扰动甚至…压制“寒渊”？！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迅速黯淡下去。方念桥的身体彻底软倒，失去意识。零将她打横抱起，动作间左臂撕裂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抱着她，退到一块巨岩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交给冲过来的林梦。

“守住她！”零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如同燃烧的寒焰，死死盯住光芒最后消失的方位——洞穴深处，“那道光…指向的地方…就是源头！也是…出路！”

他撕开左臂护臂边缘被鲜血浸透的布料，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新鲜的血液正不断涌出。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战术腰带中抽出一支强效止血凝血剂和一支高浓度能量兴奋剂，看也不看，狠狠扎进左臂完好的肌肉中！

剧痛和冰冷的药液瞬间涌入，强行压下失血的眩晕和伤口的灼痛。他重新站直身体，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却锐利如初生的刀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