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8章 曙光与暗夜（七）

没有丝毫犹豫，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旋钮拧到底！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刹那间，整个“蜂巢”核心区狂暴肆虐的幽蓝能量流，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刺耳的嘶鸣和咆哮戛然而止！那些狂舞的“巨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最终化为缕缕青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合金空间，和残存的能量管道偶尔发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滋滋”声。

刺耳的警报声也停了下来，闪烁的红光熄灭。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毁灭风暴的区域。

零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灼伤和血痕的手，又看向手腕上已经停止闪烁的腕带。那双深潭般的眼底，冰冷的杀意缓缓褪去，但取而代之的，并非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感受”到了。

在最后关头，那股强行为他指引路径的“指令流”，在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后，骤然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随之传来的，是方念桥那边精神连接的剧烈波动——痛苦、虚弱、以及一种…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

她付出了代价。巨大的代价。

零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复杂的波动。那并非怜悯，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暴怒的评估被打断后的…烦躁？或者说，是一种精密计划被意外变量强行干扰后的…失控感？

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理会通讯频道里传来的询问和报告声。身影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医疗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扫描室内。

方念桥蜷缩在墙角，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那口喷出的鲜血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紧闭的眼睑上，如同失去了生机的蝶翼。

她后背肩胛骨之间，那个爆发出刺目银光的“钥匙”印记，此刻已经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过的、带着细微灼痕的古老符文。印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幽蓝脉络的灰败色。

“寒渊”的能量似乎因为“钥匙”印记的过度爆发而暂时蛰伏，但代价是她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急速流逝。

两名研究员惊恐地围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进行着基础的生命维持，但他们的仪器显示，方念桥的生命体征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滑向谷底！心跳微弱，血压骤降，脑电波活动几乎消失！

“快！强心剂！快啊！”

“不行！她的身体排斥所有外部能量！注射不进去！”

“怎么办？！她快不行了！”

绝望的气氛弥漫在冰冷的房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扫描室厚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板扭曲变形，重重砸在墙壁上！

一道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硝烟气息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瞬间出现在方念桥身边！是零！

他身上的衣服破损焦黑，裸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从地狱归来的、冰冷肃杀的气息。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死死锁定在方念桥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上，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暴戾的冰冷！

他甚至没有看旁边惊呆的研究员一眼。在出现的瞬间，他已经单膝跪在了方念桥身边，那只布满灼伤和血痕、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按在了她后背肩胛骨之间——那个黯淡的“钥匙”印记之上！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带着绝对镇压意志的冰冷能量，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零的掌心，透过那黯淡的印记，蛮横地灌入方念桥濒临枯竭的身体！

这股能量并非治愈，而是一种强行的、近乎掠夺性的“镇压”和“梳理”！它粗暴地驱散了“钥匙”印记过度爆发后残留的混乱能量，强行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寒渊”，并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刺激着方念桥体内残存的生命力，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篝火强行注入冰冷的氧气！

“呃…！” 方念桥的身体在零的手掌下猛地一颤，如同离水的鱼般弹动了一下！一口带着冰碴的寒气从她口中喷出！她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起来，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疯狂扇动！

旁边监测仪器的屏幕上，那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心跳和脑电波，在零的手掌按下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了一把，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濒死状态！

零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她的后心，源源不断的冰冷能量持续输入。他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下颌线绷紧的、冷硬的弧度。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整个扫描室里，只剩下仪器重新开始发出微弱提示音的嘀嗒声，和他掌心下，方念桥那极其微弱、却顽强地重新开始跳动的生命脉动。

研究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零如此…失态？如此…不顾一切？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到极致、却又仿佛压抑着滔天巨浪的气息，让他们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方念桥的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刺骨的剧痛中沉浮。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冰海的石头，不断下沉，沉向永恒的黑暗和死寂。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任由自己沉沦的时候，一股庞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之意志的力量，如同破开冰层的巨锚，狠狠贯入了她的身体！

这力量如此蛮横，如此冰冷，带着一种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又在此刻，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它强行驱散了吞噬她的黑暗，镇压了撕裂她的痛苦，将她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片深色的、带着焦痕和血污的衣料。然后，她看到了那只按在自己心口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布满了狰狞的灼伤和干涸的血迹，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

顺着那只手向上，她看到了零紧绷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低垂着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但在那冰层的最深处，方念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疲惫的松懈？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如同精密仪器超负荷运转后残留的…灼热？

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苏醒。他缓缓抬起眼。

四目相对。

方念桥的视线依旧模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从地狱归来、伤痕累累却依旧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人，看着他按在自己心口那只布满伤痕的手。

恐惧依旧存在。对这个地方，对未知的命运，对他深不可测的力量…但在这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那冰冷手掌传来的、强行维持着她生命的触感面前，一种更强大、更原始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了她破碎的心脏。

是依赖。深入骨髓的依赖。

她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依旧带着惊惶的眼睛，却清晰地传递着无声的祈求。

别走…别丢下我…

零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雏鸟般的脆弱和依赖。他按在她后心的手，依旧稳定地输送着冰冷的能量，没有丝毫移动。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几秒钟后，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收紧了按在她后背的手指。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承诺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底，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线极其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