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7章 冰冷的针尖与沉默的窥视（下）

赵有田枯爪般的手腕被银簪刺穿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黑气喷涌，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嗤”声，如同刺破了一个灌满粘液的皮囊。银簪深深没入他干瘪手腕的皮肉之下，精准地钉在了某个关键的肌腱或神经束上。

“呃——！” 赵有田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老猫般的痛哼。他那张枯树皮般的脸瞬间扭曲，浑浊的眼珠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暴突！颈侧松弛皮肤下那些疯狂蠕动的“活物”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猛地凸起、翻滚，形成一个个清晰可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鼓包，剧烈地起伏着，几乎要顶破那层薄薄的、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他那只被刺穿的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腕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银簪的尾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整个血腥的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按住方念桥的冰冷手臂，力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那些村民空洞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惊愕”和“混乱”。他们僵硬地转动着头颅，看看地上仍在痛苦抽搐、但黑气已然消散、只剩下伤口处粘稠暗黑血液缓缓渗出的李二叔，又看看手腕被银簪刺穿、身体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赵有田，最后，目光落在了石槽边缘，那个刚刚爆发出惊人力量挣脱束缚、此刻正剧烈喘息、浑身血污的方念桥身上。

混乱！一种源自未知和失控的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些被操控的躯壳。他们动作僵硬，眼神茫然，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指令来源。

“奶…奶奶！” 方念桥顾不上手腕被撕裂的剧痛和满身的粘腻腥臭，连滚带爬地扑向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奶奶。老人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脖颈上被李二叔掐出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浑浊的老眼半睁着，里面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方念桥颤抖的手抚上奶奶冰冷的脸颊，泪水混合着血污滚落，“奶奶！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

“呃…呃…” 奶奶艰难地喘息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方念桥沾满血污的衣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她的目光越过方念桥的肩膀，死死盯着那个手腕上插着银簪、正用另一只枯爪死死捂住伤口、眼神怨毒如同淬毒毒蛇般盯着她们的赵有田。

“废物！一群废物！” 赵有田的声音嘶哑扭曲，因剧痛而变了调，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权威。他无视手腕上那根刺目的银簪，枯爪般的手猛地指向方念桥和奶奶，对着那些陷入混乱的村民咆哮：“还愣着干什么？！抓住她们！把她们都给我扔进去！快！！” 他颈侧的鼓包疯狂蠕动，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更加狂暴的命令。

这声咆哮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那些陷入短暂茫然的村民！他们空洞的眼神再次被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机械般的服从所取代！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立刻如同提线木偶般，带着关节摩擦的“咔咔”声，再次朝着方念桥和奶奶扑来！

“滚开！” 方念桥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张开双臂死死护住身后的奶奶！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但此刻，保护奶奶是她唯一的念头！她沾满血污的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希望能抓到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石块？木棍？什么都好！

冰冷、粘腻、带着泥土腥气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和头发！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扯离地面！奶奶也被另外两只手粗暴地拖拽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嗒…嘀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在这充满血腥、腐臭和粗重喘息的地下空间里响起。

声音来自上方。

方念桥挣扎中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头顶那布满蛛网、沾满灰尘的粗大木梁上，一根锈迹斑斑、连接着老旧通风管道的金属接口处，一滴粘稠、暗红的液体，正缓缓凝聚，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挣脱束缚，垂直滴落。

“啪嗒。”

那滴暗红的液体，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石槽边缘，那个高踞在石柱顶端、被暗红污血“画”上一条腿的、灰扑扑的残缺木质人偶身上！

人偶那用污血画成的“腿”上，瞬间晕开了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这滴血，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信号。

“嘀嗒…嘀嗒…”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粘稠的暗红液体，开始有节奏地从那锈蚀的通风管道接口处滴落，敲打在冰冷的地面或石槽边缘，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赵有田因剧痛和愤怒而狂躁的神经！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向那滴血的通风管道接口！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混合着惊疑、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表情！他颈侧疯狂蠕动的鼓包，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滴答”声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谁？！” 赵有田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再看方念桥和奶奶，而是死死盯着那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风管道口，仿佛那黑暗的深处，潜藏着比眼前失控局面更可怕的威胁。“谁在上面？！”

扑向方念桥和奶奶的村民动作也因为这变故和赵有田的异常反应而再次迟滞。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动作变得犹豫而僵硬。

方念桥的心脏狂跳！她不知道那滴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通风管道里藏着谁，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是她和奶奶唯一的生机！她死死抓住这短暂的混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一只抓住她头发的手，同时狠狠一脚踹在拖拽奶奶的那个村民小腿迎面骨上！

“呃！” 那村民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动作一滞。

“走！奶奶！快走！” 方念桥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奶奶，踉跄着朝着那扇被撞开一道缝隙、透进惨淡天光的木门冲去！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逃离这个地狱！

“拦住她们！！” 赵有田的咆哮再次响起，充满了气急败坏！他试图指挥村民，但手腕的剧痛和那持续不断的“滴答”声，如同跗骨之蛆，严重干扰了他的专注和掌控力。几个村民下意识地转身去追，动作却因为指令的混乱和那无形压力的干扰而显得笨拙迟缓。

方念桥搀扶着奶奶，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雾的气息扑面而来！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冲出那道缝隙的瞬间！

一个佝偻、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堵在了门口！

是王伯！

那个在村卫生所里，眼神浑浊、动作迟缓的老村医！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白大褂，手里没有捧着粗陶碗，也没有举着香烛。他枯瘦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支东西——一支一次性注射器！针筒里，是满满一管无色透明的液体！针尖在门外惨淡天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点冰冷、致命的寒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死水般的麻木和一种…执行命令般的绝对冰冷。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波澜地、直勾勾地，锁定了搀扶着奶奶、正朝他冲来的方念桥！

他堵死了唯一的生路！像一尊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守门石像！

方念桥的脚步猛地刹住！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王伯！这个看似无害的老人！他手里拿着什么？！镇静剂？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王…王伯…” 方念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她看着那支对准她的、闪烁着寒光的针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王伯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抬起了握着注射器的手。那冰冷的针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地指向了方念桥的脖颈！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冷酷，与周围混乱血腥的环境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而在他身后，那扇通往外面浓雾世界的门缝之外，方念桥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抹极其短暂的反光——像是停在不远处、隐藏在浓雾中的某辆黑色轿车的车窗玻璃，在微弱光线下的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