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6章 临场之变（上）

“工作”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李潇潇摇摇欲坠的盔甲。吴晴然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邻近几排竖着耳朵的学生听得清清楚楚。空气骤然凝固，随即是更汹涌的、不加掩饰的窃笑和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将她钉死在角落的座位上。

李潇潇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血液全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她死死攥着那团写着“婊子”的废纸，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这尖锐的疼痛成了她稳住摇摇欲坠神智的唯一锚点。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被楚辞凌形容为“卡姿兰大眼睛”的眸子，此刻不再有丝毫的平静柔和，里面盛满了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近乎狼崽般的倔强和愤怒。她没有看吴晴然那张精心雕琢、写满恶意的脸，视线直直地、像一柄淬了冰的短剑，刺向讲台上刚刚放下讲义、正准备开口的教授。

“陈教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有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杂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教室里。“关于您刚才讲到的‘市场信息不对称性’，我有一个问题！”

所有目光，包括吴晴然错愕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身上。

陈教授是一位严肃认真的老学究，显然没注意到后排角落刚发生的风波，只是被打断时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点头示意：“李潇潇同学，请讲。” 他记得这个安静但笔记做得极其认真的学生。

李潇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无视周遭那些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也忽略旁边吴晴然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一字一句地开始阐述一个关于信息不对称导致次级贷危机的分析观点。她的思维异常清晰，引用的数据和理论恰到好处，逻辑链条完整。这并非临场发挥，而是她为了这门课熬了无数个夜晚、查阅了海量文献后真正沉淀下来的思考。

她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战斗——用她唯一能掌控的、引以为傲的头脑和学识，狠狠扇向那些试图用流言蜚语将她碾碎的人！

整个教室安静得只剩下她清冽的声音。那些鄙夷的目光渐渐被惊讶、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取代。吴晴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精心描绘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没想到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穷酸女”，竟然敢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反击！

楚辞凌的人脉和指令覆盖了学校的方方面面，但学术领域，尤其是陈教授这样固执的老学究面前，权势暂时还无法完全扭曲黑白。

下课铃声如同救赎。李潇潇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像逃难一样奔向商学院大楼外那片相对开阔的草坪。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逃离那些无处不在的、黏腻恶意的目光。

然而，刚喘了两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是“晨曦助学基金”项目负责人的名字，张老师。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李潇潇同学，” 张老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公式化的遗憾和不容置疑的冰冷，“很抱歉通知你，基金会经过综合评估，认为你目前的情况…存在一些争议。为了确保基金的声誉和资金使用的绝对纯净，我们决定，立即暂停发放给你的本学年后续资助款项。”

轰隆！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李潇潇脑中炸开！她眼前瞬间发黑，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冰冷的石柱才勉强站稳。“暂停？张老师…为什么？我…我的成绩都符合要求！我…” 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笔资助是她能留在学校的唯一命脉！没了它，天文数字的学费立刻就会压垮她！

“这是基金会的决定，具体原因不便透露。” 张老师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另外，校内图书馆管理员助理的岗位，学生处那边也通知我，你的申请未能通过。就这样。”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断了！都断了！

学费！赖以生存的校内工作机会！像两把冰冷的铡刀，在她最需要支撑的时候，被那个恶魔精准地、冷酷地斩断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靠着冰冷的石柱，缓缓滑坐到地上，再也支撑不住。阳光依旧明媚，草坪依旧碧绿，但她的世界，彻底变成了灰白一片。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了一上午的屈辱、恐惧和此刻灭顶的绝望，终于冲垮了堤坝，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滚烫地砸在碧绿的草地上。

周围偶尔有学生路过，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很快又匆匆走开。在这个名利场般的学校里，一个失魂落魄、哭泣的“拜金女”，不过是又一场不值一提的笑话。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溺毙的时候，一个穿着朴素工作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生悄悄靠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递到她面前。

“那个…李潇潇同学，” 女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懦和同情，“我…我是隔壁班的。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是吴晴然学姐专门去‘建议’了学生处主任，说…说你品行不端，会影响图书馆环境…”

李潇潇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映出女生镜片后真诚又带着愤怒的眼睛。

“还有…” 女生左右看看，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紧张，“刚才下课，我看到吴学姐和她那几个跟班，气势汹汹地去西区小树林那边了…她们好像在说…要堵一个‘不懂规矩’的新生…”

西区小树林？那个地方偏僻又少人经过…她们要堵谁？

李潇潇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名字瞬间闪过脑海——苏晓！那个在开学典礼上，唯一对她露出过友善笑容、甚至在吴晴然出言挑衅时试图帮她说话的、同样家境普通的女生！

是她！吴晴然那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肯定不会放过苏晓！

一种比自身绝望更强烈的愤怒和担忧瞬间攫住了李潇潇。她不能！她不能让苏晓因为帮了自己而被牵连，被吴晴然那些人渣欺负！

“谢谢…” 李潇潇用那张纸巾狠狠擦掉脸上狼狈的泪痕，声音还带着哭腔，眼神却陡然变得无比坚毅，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凶狠。她扶着石柱，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刚才的脱力还有些发软，但她站得笔直。

“请问…西区小树林怎么走？最快的路！” 她看着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眼神锐利如刀。 西区，废弃喷泉池旁的小树林。

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落叶**的气息。

苏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被吴晴然和三个打扮得同样光鲜亮丽、神色倨傲的女生堵在斑驳的旧喷泉池边。她的书包被其中一个女生（染着夸张红发的林薇）粗暴地扯下来，扔在满是污泥和枯叶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