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6章 回魂夜，情思缠

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他勉强扯过池边一件不知是谁的、还算干净的外袍，胡乱裹住自己**的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瘫在池边、气息奄奄却努力对他笑的少女。愤怒、后怕、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愧疚感，还有一丝…被强行触动心弦的悸动，在他胸中激烈地冲撞。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压抑，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你知不知道，强行剥离圣体本源，轻则根基尽毁，重则…身死道消！为了我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残魂，值得吗？”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半透明的、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越发虚幻的手掌。

方竹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靠在冰冷的池壁上，与他隔着一步之遥。她的眼神清澈依旧，却多了一份历经生死后的沉静。她没有直接回答值不值得，只是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想看着你魂飞魄散。”她顿了顿，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两朵不正常的红晕，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带着少女孤注一掷的决绝：“宋天然…恩人…我…我方竹，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宋天然本就不甚稳固的灵魂之上！以身相许？！他猛地抬头，撞进少女那双清澈、认真、带着不顾一切炽热和一丝羞怯的眼眸里。那眼神太纯粹，太滚烫，带着奉献一切的无畏，瞬间将他内心所有的冰冷防备和理性分析灼烧得千疮百孔！

“胡闹！”宋天然几乎是厉声喝斥，声音因惊怒和一种莫名的慌乱而拔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谁？一个不知明日生死的残魂！寄居他人肉身，身负血海深仇，强敌环伺，前路渺茫！我连自己是谁，明天是否还能存在都不知道！而你…你是天衣门的大小姐，身负万年不遇的先灵圣体！你的路在九天之上！未来光明坦荡！岂能…岂能因一时冲动，将终身托付于我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亡魂？！”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向方竹，也刺向自己那颗因这突如其来的“许身”而剧烈震动的心。他必须斩断这不该有的、危险的羁绊！他不能害了她！

“冲动？”方竹没有被他疾言厉色的喝斥吓退，反而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那份被质疑的心意，“宋天然！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她指着自己心口，“我是在生死关头才明白的心意！看着你为了救我燃烧灵魂，看着你挡在我身前被那斗笠人重创，看着你被空间乱流吞噬…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什么圣体，什么未来，什么大小姐的身份，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你说你朝不保夕？那我就陪你一起坠入深渊！你说你身负血仇？我的圣体就是你的利刃！你说你不知前路？那我们就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哪怕…哪怕最终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认了！”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却纯净的圣光，轻轻点向宋天然半透明的手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圣体本源选择了你，融入了你的灵魂…宋天然，从那一刻起，我的命，我的心，就和你绑在一起了！你躲不掉，也…别想推开我！”

那带着温暖圣辉的指尖，如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轻轻落在宋天然虚幻的手背上。

没有实体接触的触感，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灼热，瞬间席卷了宋天然！

“嗡——！”

他体内，那刚刚被圣体本源强行弥合、沉眠的属于天使神与死神的双神血脉，仿佛被这纯净的圣光点燃，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共鸣！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圣洁能量，顺着那无形的连接，从方竹指尖，反哺回她那因本源大损而枯竭的身体！

两人同时一震！

宋天然惊骇地看着自己那虚幻的手掌上，竟浮现出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金紫与乳白交织的微光！那是他的神血与她的圣体本源在交融？而方竹，也感受到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干涸的经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缓解着她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痛苦！

这奇异的变化，让宋天然所有拒绝的言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呆呆地看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却因圣光与神血共鸣而产生的微妙联系，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他。这联系如此诡异，如此深入灵魂本源，仿佛命运的丝线，将他与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女死死缠绕在一起。

推开她？斩断这联系？他…真的做得到吗？或者说，强行斩断，对此刻本源相连、同样虚弱的两人，是否会造成更可怕的反噬？

方竹也感受到了这奇妙的反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随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在说：你看，连我们的力量都在证明，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宋天然张了张嘴，内心挣扎如同沸水翻腾。血仇未报，母亲下落不明，自身难保，前路凶险万分…他怎么能？怎么敢？可少女那不顾一切的炽热眼神，那深入灵魂的奇异连接，还有那份沉甸甸的、以生命为代价的恩情…像无数根坚韧的藤蔓，缠绕着他冰冷的心防，让他那句冷酷的“不可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第一次，在一个少女面前，感到了深深的、无措的犹豫。那冰冷的眸子里，坚硬的防御裂开了一道缝隙，流泻出挣扎、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昏暗的密室，灵髓池水泛着微光，映照着池中男子苍白而挣扎的脸庞，和池边少女虽虚弱却异常固执、燃烧着火焰般炽热的眼眸。

情丝已缠，劫数已生。回魂之后，是更深的泥潭，还是…一线微茫的生机？宋天然第一次，对自己的前路，感到了彻底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