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六十四章 巡访襄陵

两日后，公孙贺就带着人马来到了平阳侯府，而卫子夫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刘彻他们一行人便开始启程，前往襄陵。

襄陵与平阳同属河东郡，据说因春秋时期晋国国君晋襄公葬在此处，故称襄陵。但襄陵与平阳不同，平阳临水，故此次旱情未波及到平阳。刘彻他们的车马驶离了平阳后，便一路向东南走，五天后，他们便进入了受灾区。

因刘彻是微服出巡，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故他们进入灾区后，并无任何官员前来接驾，刘彻也因此更能直观的了解灾情。看着干枯的土地，还有随处可见沿路乞讨衣衫褴褛的百姓，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刘彻本以为只有城外是这样，可是没想到进了襄陵城之后，城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大街上除了无家可归的乞讨者外竟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每户人家都是紧闭房门，沿街的店家也多是闭门谢客，鲜少有开门的。刘彻他们绕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还开门做生意的客栈。

卫子夫下车后看着面前的客栈不解的问道：“阿彻，我们为什么不去驿馆，反而要住这里？”

刘彻凑到卫子夫耳边低声说道：“谖儿，我这次出巡襄陵是个秘密，为的就是探知此地受灾的真实情况，若是去驿馆，很容易惊动地方的官员，所以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这了。”

闻言卫子夫笑着摇摇头：“有地方住就可以了，何来委屈。那我们进去吧。”

刘彻他们进去后，发现店内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店主懒懒散散的坐在堂前打瞌睡。公孙贺大声咳了一声，店家惊醒过来，见来客人了，连忙起身招呼着。

公孙贺掏出一袋钱币交到店家的手上说：“我们要包下你这家客栈，先给我们主人准备客房，然后再备好饭菜，记住，要你们店里最好的。”

店家打开钱袋看了一眼后，眼睛一亮，立马喜笑颜开的说道：“哎！好好好！我这就给几位客官准备，几位请随我来！”

除去公孙贺和卫青，他们此行只带了六名侍卫，当然这只是明面儿上的，还有护龙侍卫暗中保护着，所以既不用担心出巡的安全，也不用担心惊扰到地方官员。刘彻他们进去后，这些侍卫也就在客栈周围分散开来，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保护皇上的安危。

客栈内，刘彻他们围坐在桌案旁看着店家端上来的清粥小菜，忍不住面面相觑。菜上完后店家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个，我们这个地方的情况，几位也看见了，这已经是我这里可以拿出的最好的饭食了，不过你们放心，钱我是绝对不会多拿的！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刘彻也知道现在能吃上这样的饭食已经算不错的了，便跟众人说声“用膳吧”，然后边吃边和店家闲聊，想要从店家口中打探到如今襄陵的灾情。

“店家，为何城里的人家大多大门紧闭，鲜少有开门的啊？这个地方的旱灾有这么严重吗？”

听到客官问话，店家连忙回话：“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襄陵已经许久没遇上这样的大旱了，连续三个月没下雨，地里颗粒无收。有钱的都去外地投亲了，没钱的只能守着家里的余粮，可这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啊！那没粮了怎么办？只能乞讨啊，讨不到的就靠抢，所以这才没人敢开门。”

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刘彻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那店家为何敢开门迎客，就不怕被抢吗？”问话的是公孙贺。

“嗐，我这不就是为了赚像你们这样途径此地的商旅的钱吗！再说了，我这客栈也是请了护卫的，那些人还不敢到我这来抢东西！”店家一脸骄傲的说着。

“那上头就没有派人来赈灾吗？”

听了刘彻的话，店家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说：“这个嘛，有倒是有，不过还不如不来！”

刘彻不解：“为何这么说？”

店家略微迟疑了一下，又凑近了一步低声说道：“上头也确实派人来赈过灾，但送来的钱财和粮食，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基本上是寥寥无几。如今襄陵现在的情况，粮价更是蹭蹭的往上涨，一天一个价，就上头给的钱，哪够买粮食的！”

“更主要的是！”店家又压低了声音，“县衙还趁火打劫，这个时候了还来征税，凡是家里有余粮的，基本上也都被搜刮干净了，你们说，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这时客栈外来了两个乞讨的人，店家连忙过去把人赶走了。

刘彻见此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卫子夫拦住了：“皇上，我知道您想给他们一些饭食，可是目前这种情况，最好不要，您给了他们，只会引来更多的灾民，这样根本不是办法。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尽快查明赈灾的钱财和粮食都到哪里去了！”

听了卫子夫的话，刘彻稳定心神，严肃的对公孙贺说：“用完膳后，你和我四处走走，再到城外去看看，打探一下襄陵的情况。”

“诺！”公孙贺立即沉声应道。

刘彻转过头对卫子夫柔声说道：“谖儿，我和公孙大人出去后，你就乖乖待在客栈里哪也不要去，卫青留下来保护你。”

卫子夫点头：“嗯，我知道，您放心吧！”

刘彻用完膳后，便带着公孙贺和两名侍卫出去了，卫子夫则和江雀回了客房。看着一个劲儿打着哈欠的江雀，卫子夫不禁笑道：“雀儿，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睡会儿吧，我这边不需要人照顾。”

“那可不行！”江雀又打了一个哈欠，“你也听店家说了，这个地方乱得很，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见江雀执意要留下来，卫子夫无奈，只能对着早就睡眼惺忪的江雀说：“那要不你去我床榻上躺一躺吧，若真有什么事，你也能听见动静。”

江雀艰难的做了一番抉择后，最后终于败在了连续几日没睡好的困意上，将自己挪到了床榻上。

看着刚上床榻就呼呼大睡的江雀，卫子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书卷了。这些书卷都是从平阳侯府带出来，用来路上给卫子夫解闷的，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卫子夫正认真看着，忽闻楼下隐隐传来喧闹声，便忍不住下楼，只见客栈外的街道上，百姓们全都朝一个方向急匆匆的跑去。卫子夫不解的问店家：“店家，他们这是急着去哪里？”

店家边记着账边见怪不怪的说：“哦，他们还能去哪呢，每日的这个时辰，县府门口就会开始施粥，他们这是急着去领粥呢，晚了可就没有了。”

卫子夫看向客栈外一脸迫不及待的百姓们，正准备朝外走去，楼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卫青的声音响起：“阿姊，你这是要去哪？”

卫青疾步走到卫子夫的面前，堵住了她的路，卫子夫只好如是说道：“我是想跟着他们去县府门口看一看，看看县府究竟是怎么施粥的。”

卫青沉下脸了，一脸不赞同的说道：“可是，你忘了主人是怎么说的吗？要你待在客栈里，哪也不许去，外面那么乱，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卫子夫知道卫青担心她的安危，只能握着卫青的手，放软声音说道：“我知道，青儿是担心阿姊的安全，可是，我也不放心那些百姓，也想要能帮上阿彻的忙，所以你放心，我就只是去看看，什么也不会做的。”

卫青拿卫子夫没办法，只好说道：“那好吧，那我陪阿姊一起去，不过阿姊你要答应我，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过问，若是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看着卫青一脸严肃的样子，卫子夫也忍住笑一脸认真的向卫青保证，绝不生事，也绝不会离开卫青身边。

卫子夫和卫青离开客栈后，剩下的侍卫先是不解的面面相觑，随后便有两个侍卫立即跟了上去。

卫子夫跟着百姓们来到县府门口，果不其然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每个人都伸长着脖子往队伍最前端的锅里瞅，祈祷着能轮到自己。

正好有一个成功领到粥的老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粥颤颤巍巍的从卫子夫和卫青的身边经过，紧绷着的脸仿佛他手中捧得是什么珍贵物件，但其实，那只是一碗飘着几粒米和一片青菜，勉勉强强可以称得上是粥的东西。

卫子夫皱着眉，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再转过身看着一脸不耐烦盛粥的县吏和一脸迫切的百姓们，卫子夫的心里慢慢升起一股愤怒：这就是县府施粥？这哪里是粥！这根本就是在糊弄百姓吗！

卫青似是感觉到卫子夫的情绪波动，担忧的唤道：“阿姊，你怎么了？”

“青儿，你看见了吗？那就是所谓的施粥，几粒米加上一片青菜，就是这些人一天的饭食。你看看这些受灾的百姓，再看看那些县吏，他们像是生活在同一片地方的人吗？说不定在那县府的门背后，藏着数不清的粮食和钱币呢！而那些，原应是属于这些百姓的！”卫子夫的声音渐渐染上一层寒意。

卫青也同样一脸深沉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切，若只有他一人，以他的性格，他也许会冲上去，拿剑架在这些县吏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往碗里多盛些米甚至是开仓放粮。但现在卫子夫也在他的身边，他首先要保证卫子夫的安全，所以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卫青挡住卫子夫的视线劝说道：“阿姊，既然你已经看过了，那我们就回去吧，若是皇上回去之后看不到你，肯定会着急的。”

卫子夫也心知自己在这里继续看下去，除了徒增气愤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和卫青转身回去了。

刘彻带着公孙贺及两名侍卫在城内打探了一圈后，又去城外询问了一些乡民，终是把襄陵的情况搞清楚了。

没想到，襄陵的受灾情况远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其实，刘彻他们这个时候过来，襄陵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受灾最严重的那批人早就饿死渴死了，灾情刚开始的时候，县府根本就不闻不问，任由灾民们四处哄抢，也任由粮商哄抬粮价，很快两个月过去后，襄陵已经是走的走死的死，留下的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直到大半个月前，县令才开始在县府门前施粥，据说是因为县令得到消息，因灾情过于严重，地方已控制不住，郡守大人不得不将灾情上报给朝廷，县令也是怕朝廷会派人过来，这才开始施粥做做样子，以免到时候被怪罪。

刘彻听完灾民的讲述后，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难怪，难怪三个月前就爆发的灾情，他从得到消息到现在连十天都不到！

那位灾民见刘彻一脸愤慨的样子，继续说道：“我看你呢像是个好人，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襄陵现在特别的乱，你们这些外乡人最好不要在此停留，附近一些山头的山贼隔三岔五的就会进城去抢钱抢人，你们最好小心些。”

“山贼？”刘彻一愣，“县令难道都不管的吗？”

灾民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嘲笑着说：“呵，管？县令干嘛要管？他巴不得这些山贼把事情闹大，这样谁还来管灾情的事！这些山贼敢大摇大摆的进城抢劫，说不定还是那位大人授意的呢！这年头官官相护，官贼勾结，还是什么稀罕事吗？受苦受难的都是咱们老百姓罢了！”

“老王头，你又在那瞎吹嘘了，这些话你还不都是听那位路过的夫子说的，不然就你，能说出这些人模狗样的话！”老王头身后的人群里冒出这么一句话，立马引得众人哄笑。

老王头也不恼，挥手不在意的说道：“这话虽不是我说的，可我记住了，不然这人问起来，你们谁能回答他啊！”

在灾民的嘻笑声中，刘彻的手越握越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这就是朕的官员！这就是朕的子民！

就在这时，一个灾民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大喊道：“哎哎哎！不好了！山贼又进城了！”

灾民们听到后不仅不急，反而一脸习以为常的惋惜的说道：“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家女娃倒霉咯！”

这时，刘彻和公孙贺均是脸色大变，刘彻甩头看向城门的方向，瞳孔猛地一缩，谖儿！

卫子夫阴沉着脸看着慢慢向他们靠拢的人，此刻她被卫青和两名侍卫护在身后，而他们已经被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团团围住了。

县府就在不远处，这群人怎么能够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肆无忌惮，看来这个襄陵县令果然不简单啊！卫子夫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