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五十八章 江雀心事

服侍好皇上和卫子夫后，江雀便退出了殿，她满怀心事的来到殿外，在正在殿外看守的莫云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莫云诧异的看了眼江雀，见她心情很是低落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江雀仍是低着头没有回答。

莫云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雀没有抬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莫云，你有没有觉得，觉得子夫有些…不大一样啊？”

听了江雀的话，莫云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动静后，便也在江雀的身边坐下，关心的问道：“你是觉得卫夫人变了吗？”

江雀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也说不上来，自从子夫怀了身孕以后，我总觉得，她好像对日后会发生什么事都…都能够提前预知一样，就…就好像可以未卜先知！卫青出事的时候是这样，就连这次大长公主的事也是这样，还有…还有没出世的孩子，虽然，子夫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也不知道，但我…我总觉得，子夫好像已经笃定自己肚子里的是女孩子了。”

“莫云，你说，子夫不会真的可以预知一切吧！这么一想，好像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是这样！”江雀有些疑神疑鬼的看着莫云，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莫云叹了口气，按上江雀的肩头说道：“江雀，虽然我认识卫夫人没有你认识的时间长，也不知道你们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我所认识的卫夫人，一直是个十分护短的人，纵使温柔如她，只要一牵扯到她的家人，牵扯到你，她就会变得十分坚毅勇敢。”

“我一直都记得，当初你被皇后抓起来的时候，卫夫人四处寻求帮助，还有她拦住皇后銮驾的样子，那么的果敢，没有一丝犹豫，要知道敢拦皇后的銮驾，那可是要抱着掉脑袋的决心啊！”

莫云的话让江雀也想起了那日在永巷口见到卫子夫时的情形，卫子夫脸上的那一巴掌印一直是她心里的痛。

见江雀低头沉默不语，莫云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卫夫人是不是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是不是她真的变了，但我相信，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做了什么事，她依然还是那个极为护短的卫夫人，她做的所有事，不过是想要守护她重要的人罢了。”

“我从小就在宫中长大，后宫那些争斗我见得不少，像卫夫人这样的还真没见过。而且你看，大长公主这次的事，其实夫人也没做什么呀，既没谋人钱财，也没伤人性命，你又有何好担心的呢？”

“再说了……”莫云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江雀用双手抵着打住了：“好了好了，你快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都要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良心对不起子夫的人了！”

莫云好笑的勾了勾嘴角，不再言语了。

江雀收回手抱着双臂，呆愣的目视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明白，我只是…只是害怕，这个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每个人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好像都会变成另一个人，我只怕，怕子夫也会变成我不认识的人，更怕会因此，而失去她。”

“我相信卫夫人绝对不会如此的！”莫云十分笃定地说。

江雀忍不住一挑眉看向莫云：“没想到你对子夫还挺了解的吗？”

莫云回望着江雀，很是认真的说：“因为我知道，有你在卫夫人身边，她就绝对不会变成你所担心的那样。”

江雀一愣，望着莫云那双十分真诚的双眼，她突然有些心慌，忙眨着眼睛低下头开口掩饰道：“你…你不是，平时话很少的吗？怎么…今晚那么多话！”

“因为我只对你这样啊！”江雀诧异的看向莫云，可他已经转过了头去，抬头看着天空，今晚夜色很美，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和那晚某人眼中的星光一样。而江雀则因为莫云这句话，脸颊如火烧般，整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都是这句话以及莫云望着星空的侧脸。

而一夜未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江雀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了卫子夫和刘彻的面前。卫子夫看着江雀眼睛下的两个厚重的阴影，吓了一跳，连忙关切的问道：“雀儿，你…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江雀没精打采的点点头。

刘彻看到后也是不禁一笑：“江雀，你…你这副样子，实在是……”刘彻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子夫掐了把腰怒瞪着，见此刘彻只好憋着笑把话憋了回去。

卫子夫一脸忧心的对江雀说：“雀儿，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也不需要人照顾，若有事我再唤你。”

然而江雀只是摇了摇头，硬撑着说自己没事。

卫子夫无奈，看着江雀这副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实在是不放心。见此刘彻便说道：“要不，我把赵成先留下来换江雀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你直接找赵成。”

“这怎么行，赵大人是你的随身侍从，你把赵大人留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卫子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刘彻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反正上朝的时候随便带个侍从就行，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让江雀好好休息一下，等她恢复精神了，再让赵成回来就行。”

卫子夫虽过意不去，可看到江雀这副样子，也实在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

刘彻走之前，还是和往常一样，先在卫子夫的额头上轻轻碰一下，随后温柔的说道：“今日我要和大臣商讨修建上林苑一事，就不回来用膳了，你不用等我，自己吃吧，记住，一定要好好吃饭，如今天冷，要照顾好自己啊。”

卫子夫点头乖顺的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刘彻抚上卫子夫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脸慈爱的说：“父皇现在要去上朝了，要乖乖听母亲的话，不可以捣蛋哦。”

卫子夫轻轻笑着，刘彻又摸了摸卫子夫的头，这才离开猗兰殿。刘彻走后，卫子夫连忙将江雀赶回去睡觉，然后对守在殿外的赵成报以歉意的一笑，便也回内室稍作休息了。

结果这一休息，卫子夫自己也睡着了，等她醒来时，隐隐听到屋外有交谈声，出去一看，竟是姐姐她们！

还是霍去病先看到了她，边喊着“姨母”边跑到卫子夫身边要求抱抱，卫子夫略微有些行动不便的将霍去病小心的抱在怀里，十分惊喜的问姐姐们：“大姐，二姐，你们怎么会过来？”

卫孺将卫子夫拉到一旁坐下，霍去病乖乖的靠在卫子夫怀里，卫孺见小妹面色红润看起来生活的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并回答卫子夫的问题：“其实我们是奉皇上之命进宫来的。”

“皇上？”卫子夫一愣，怎么从未听皇上提过？

“是啊！”卫少儿声音里透露着开心，“前几日，皇上派人去公主府传话，说皇上最近要忙于上林苑的事，可能会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怕你无聊，又怕只有雀儿一人在你身边照顾不周，所以就召我们进宫多多陪陪你。”

“皇上真是的，有雀儿陪我，还有那么宫人照顾我，哪里需要麻烦你们专门进宫来啊！你们进宫了，那公主那边怎么办啊？”卫子夫对于皇上的这一多此一举感到很无奈。

卫孺笑着宽慰卫子夫：“子夫不需要担心，其实公主那边已经恢复了我们的自由身，所以此次进宫，我们可以直接留在长安，不用回公主府了。”

卫子夫惊讶的看着卫孺，又转头看向卫少儿，见她点头，这才确定大姐说的都是真的：“这么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卫孺和卫少儿都开心的点着头，卫子夫又想起还在平阳的兄长，忙问卫孺：“大姐，那兄长呢？他是不是也很快就可以到长安和我们团聚了。”

卫孺突然笑容一滞，面露为难之色。见此，卫子夫也收起了笑容问道：“怎么？兄长还是不愿意来长安吗？”

卫孺面色沉重的点着头：“兄长来书说，说他不想离开家乡。”

见卫子夫面露担忧，卫孺连忙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平阳侯府的王大娘交代过了，她每个月都会定期去看看兄长，一有什么情况就会立刻传书给我们的。”

其实，自从那日长安城城外卫长子把装有钱袋的木匣交给卫孺后，卫孺就一直心有不安，本来她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卫子夫的，可是子夫现在怀有身孕，若告诉了她，难免会让她担心，这样对身体也不好，没办法只好拜托王大娘帮她照看着兄长。

卫子夫虽不放心，可也知道眼下只能这样了，她现在身居皇宫又怀着孩子，不能随意出宫，兄长又远在平阳不肯来长安，他们一个去不了，一个不肯来。卫子夫只能在心里期望着，兄长这一次可以平安无事。

见卫子夫又露出不安的表情，卫少儿连忙引出别的话题，姐妹三人许久未见了，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再加上还有江雀，她们就这么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宫人前来问膳时她们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暗了。

刘彻果然没有回来用晚膳，卫子夫便把姐姐们留在宫里，直到用完晚膳才送她们出宫。

卫子夫与姐姐们和去病不舍的道别后，便以消食为由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结果走着走着，卫子夫突然突发奇想，转头对身边的江雀说：“雀儿，我想回永巷看看。”

“永巷？”江雀不明白子夫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但见子夫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江雀实在无法拒绝，只好陪她走一趟了。

好在天色已黑，路上来往的宫人并不多，除了江雀卫子夫也不习惯带着别的宫人，两个人便和以前一样，如散步一般走在去永巷的路上，身后还跟着默不出声的莫云。

当她们再次走上永巷的小路时，曾经的一切仿佛全都历历在目，有人来又有更多的人离开，短短两年的时间，她们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卫子夫她们来到曾经生活的院落，这里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不同的是，这里自她们走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进来了。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永巷令的自作主张，但至少现在，卫子夫还是挺感谢做这个决定的人的。

卫子夫来到那棵榕树下，它还是和自己离开时那样，那么的茂盛富有生机，成长的很好。卫子夫走上前去将手覆在树干上，闭上眼和以往一样，借此，诉说心中的不安和期愿。

这棵榕树对于卫子夫的意义江雀早已知晓，所以她没有上前去打扰，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同时也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子夫所求之事都能实现。

诉说完之后，卫子夫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树顶，想起皇上跟她提过他曾经就坐在树顶看着树下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都和它说了些什么？”

卫子夫一愣，转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刘彻：“阿彻？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彻边一步步走向卫子夫边说着：“我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急着回去见我的妻子，结果半路上看见她朝别的地方走去，便跟来了，果然，看见她有心事瞒着我，宁愿跟一棵树说也不愿意说给我听。”语气里满是醋味。

“阿彻，我不是……”卫子夫有些心急的想要解释，刘彻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谖儿，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我有些难过，你有心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找我诉说，而是选择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当初我们明明说好，日后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只说我给我听的。”

闻言，卫子夫不禁鼻尖一酸，原来，皇上都还记得。于是，卫子夫便把对兄长的担忧诉说给刘彻听，刘彻听后安慰道：“原是这事，谖儿若是不放心兄长的身体，大可让平阳侯府找一位大夫，每日都去家里给兄长把脉，至于费用就由我来出，你放心这件事我去跟皇姐说，皇姐会处理好的。”

卫子夫感动的抱住刘彻，不住的说着：“阿彻，谢谢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与我相遇，谢谢你紧紧的抓住了我，谢谢你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被爱护着。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