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直面太后

最近长安城的大臣们很头疼，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是越来越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前些日子，后宫因王夫人屡屡被皇上召到未央宫侍寝，大臣们皆认为王夫人很得皇上宠爱，再加上不久前宫中传出皇上于云光殿就寝，且第二日离殿时甚至未惊动王夫人，可谓十分温柔体贴。所以大臣们更是觉得，这王夫人圣宠之隆堪比当年的皇后娘娘。

可谁知就在皇上夜宿云光殿的第二日，皇上就去了椒房殿，甚至至此以后，皇上每晚都在椒房殿就寝，就连内室的烛火都是准时在戌时前就灭了的，这可是哪怕皇上在云光殿都未有过的。

这下大臣们迷茫了，那些本准备送去云光殿的珠宝首饰，一时也不知道是送还是不送，可紧接着，皇上又下令任命王夫人的父亲王奇为太中大夫，不日可来京中就职。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封赏，可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皇上对王夫人的宠爱，于是大臣们更头疼了，果然君心难测啊！

卫子夫品着茶，看了眼上座正开心的逗弄刘据的王太后，心中不禁冷笑：谁说太后身体不适的？

虽说王太后不喜卫子夫，可刘据毕竟是她现在唯一的孙子，卫子夫此次带着刘据一同来看望她，王太后自然高兴，对卫子夫说话也和气了些：“皇后真是有心了，还记得来看望我这个老人家！”

言下之意，就是责怪自己不常来呗！

卫子夫微敛双目，将手中茶杯放下，双手交叠于腹前，面带微笑礼数周到的说道：“母后说的哪里的话，听闻母后身体不适，儿臣早就该来探望，只是儿臣身为皇后，后宫诸事缠身，儿臣虽心念母后，奈何分身乏术，今日才得闲前来探望，还望母后莫要责怪。”

王太后愣是被卫子夫这番话噎的一口气憋在嘴里没法发作出来，她能怎么说？人家说的面面俱到甚至都拿出了皇后的身份说话了，她还能责怪吗？处理后宫之事本就是她身为皇后应该做的，难道自己要让她不管后宫之事？

王太后好不容易把心里这口气顺下去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本宫当然知道皇后繁忙，毕竟，在皇后坐上这皇后之位之前，可都是本宫在管理整个后宫啊，既如此又怎会忍心怪罪！”

卫子夫眼神一黯，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王太后，似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王太后直视着卫子夫，嘴角一勾十分轻蔑的说道：“看来皇后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来的？当初你以腹中的皇嗣做要挟，使得本宫无法插手你与姗儿之间的争斗，当然你也很幸运，成功诞下了皇子，可是你不会以为，从此以后你就可以稳坐皇后宝座，掌控后宫了吧？”

卫子夫眉头微蹙，交叠的双手不自觉微微紧握，很显然王太后的话让她十分不舒服。

王太后似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本宫只想提醒皇后一点，你这个位置，是本宫放手让你坐上去的，本宫既然可以让你坐上去，自然也可以让你下来！虽然你生下了据儿，可据儿毕竟还不是太子，而皇上定会不止有据儿这一个儿子，所以......”

卫子夫看着王太后的身体慢慢向前倾，嘴中一字一字的说着：“所以希望皇后能够识大体。”

卫子夫竭尽全力才忍住身体的颤抖，她明白王太后这是故意在激怒自己，也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挑衅，如果只是冲着她，卫子夫根本就不在乎，可王太后竟敢把据儿也牵扯进来！

王太后恢复先前的坐姿，语气很是高兴的说道：“皇后既然繁忙，就无需总是往我这长乐宫来了，毕竟本宫这还有婉筠经常来陪本宫，倒也不无聊。”

哦？这声婉筠叫的可真亲热啊！

卫子夫长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轻轻一笑，很是贤惠的说道：“是啊，幸好有王夫人经常来陪伴母后，帮皇上和儿臣尽孝道，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儿臣便斗胆，在皇上面前为王夫人讨了个赏。”

王太后顿时双眼一睁，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卫子夫，可卫子夫好像没看到一般，仍浅笑盈盈的说道：“如今皇上推崇以仁孝治天下，王夫人有如此孝心，理应嘉奖，如今她贵为夫人，荣华富贵自是不缺，若有缺憾，应是她父母亲族远在赵国，无法相见，所以儿臣便请皇上对王夫人的父亲进行封赏，这样王夫人心存感激，也会更加尽心侍奉太后的。”

原来，皇上之所以会封赏王夫人的父亲，并不是因为宠爱王夫人爱屋及乌，而是因为卫子夫开了口！本来还想借此事诛一诛卫子夫的心，可没想到却反过来被卫子夫一番暗讽！

想到这，王太后怒火中烧，这么一来，方才自己对卫子夫说的那番话就好像是个笑话！王太后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怀里还抱着刘据，手上一用劲，竟弄疼了刘据，引得他“哇哇”大哭，卫子夫双眸一沉，立即起身来到王太后面前，将刘据抱入怀里柔声安抚。

落入母亲怀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刘据很快就止住了哭声，卫子夫抱着刘据对王太后轻声说道：“既然母后身子不适，据儿还年幼，怕扰了母后清静，儿臣就先带据儿告退了。”

说完卫子夫微微欠身行礼，不待王太后反应过来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直到卫子夫的身影消失在长乐宫门外，王太后才回过神来，她不敢相信，自己执掌后宫这么多年，竟会被她一直以来最看不上的卫子夫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偏偏那人说的滴水不漏，挑不出一丝错处！这还是那个印象里在她面前怯弱的卫子夫吗？

王太后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又开始上涌，她一个张嘴，竟是喷出一口血来，吓的叶清连忙派宫人去请太医。

卫子夫抱着刘据回椒房殿，在母亲的怀里，刘据睡的很安稳，甚至还时不时嗦着小手指，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卫子夫温柔的笑着，轻轻擦去刘据嘴角的口水。

江雀侧头看见，也不禁被眼前温馨的一幕感染，露出温柔的笑容，可紧接着想到方才在长乐宫发生的一切，江雀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子夫，方才在长乐宫，我见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是很生气，可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你并没有说什么惹怒太后的话，可太后为何会......？”

卫子夫轻哼一声笑道：“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太后想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让她不痛快！”

江雀愣愣的看着卫子夫，突然低下头闷笑。卫子夫听见笑声，不解的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雀儿？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江雀肩头微微颤动着，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笑意摇了摇头，抬起头时脸上还挂着未及褪去的笑意：“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发现，你刚才的样子，很像当初在公主府时的你。”

卫子夫也是一愣，江雀继续说道：“自打你进宫后，每每面对太后她们，你都是格外的谨慎小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我明白皇宫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说的越多越容易出错，所以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虽为你感到高兴可也更加心疼。”

“当初在公主府，你是怎么把那些对你心存不满，暗中给你使绊子的人治的服服帖帖的，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以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把你的性子给磨平了，可是今日见你这般与太后说话，我才知道，原来子夫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子夫！”

卫子夫似乎也被江雀勾起了对往日的回忆，她不禁抱紧怀中的刘据，声音清幽的说道：“那时，太皇太后以及后来的太后，家族势力都过于强大，她们二人又掌控着一定的政权，我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只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好你们，让自己可以在这宫中存活，可是现在......”

卫子夫眼前闪过昨日刘彻于椒房殿庭院内教公主们写字的画面。当时她也是这般怀抱着刘据，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刘彻耐心的一个个手把手教习，看着刘彻孩子气的把当利抹成了一个小花脸，看着当利羞愤的向自己控诉，诸邑和阳石都在捂嘴偷笑，而罪魁祸首更是笑的最欢。刘据被惊醒睁眼看到当利的模样也“咯咯”直笑，卫子夫哭笑不得的用沾水的锦帕为当利擦脸。

回想起那日刘彻和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卫子夫声音轻柔却坚定的说道：“现在太后想利用王夫人来重振王家，借此重新掌控政权，以动摇我的地位，她既然意图威胁我们卫家，威胁到据儿和青儿，那我就让她知道，皇后这个位置我坐上了，就绝没有让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