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静心等待

刘彻对于卫青的突然开口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卫青从不会干涉这些事，虽然此事无关乎朝政，但也不是卫青应该关心的。

所以看着卫青严肃的表情，刘彻也忍不住收起嘴角的笑容，沉声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卫青知道自己方才冲动开口属于僭越行为，但话已说出口，卫青只能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沉声说道：“请皇上，将王利交给臣处置！”

刘彻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卫青竟是为了这事，这似乎还是卫青第一次开口向他提要求。于是，刘彻有些好奇的问道：“青儿，朕想知道，你预备如何处置这个王利？”

卫青看了刘彻一眼，轻声说道：“臣想要让他加入征伐匈奴的阵营中。”

这下刘彻彻底纳闷了，他不解的问道：“青儿，你要知道，这个王利可是想要刺杀你的人，你竟然还想要救他一命，甚至留在身边？”

卫青注视着刘彻，语气坚定的说道：“皇上，臣知道皇上的担心与顾虑，但是臣和王利曾相处过一段时间，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个人才，对排兵布阵有着独特的见解，而且他身为雁门人氏，想要驱逐匈奴的心和臣是一样的！当初他刺杀臣，只是为了替妹妹复仇，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臣相信，到了战场上，他会是最勇猛的战士！臣不想我大汉朝和皇上失去这样一位将才！”

刘彻看着卫青坚毅的眼神，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被说服了，每一次卫青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和自己说话时，自己都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话，相信他可以做得到。

于是刘彻对着卫青轻声说道：“好吧，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期待着你们在对匈作战时的表现。”

“谢皇上！”卫青激动的说道。

刘彻笑了笑，对一旁的赵成说道：“吩咐来人给张汤传话，除了把王利交给卫青处置外，其余人等就按他判定的进行处置吧！”

“诺！奴婢这就去传皇上旨意！”

赵成离开后，刘彻看着仍站在殿内的卫青笑道：“还傻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领人！”

卫青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刘彻行礼后匆忙离开了。看着卫青离去的身影，刘彻无奈的摇头轻笑，一位能够与士兵们同吃同住的将军，一位为了人才能够不计前嫌的将军，对于卫青日后的成长，刘彻充满了期待。

卫青随人来到牢狱后，便被狱吏带到了关押着王利的狱牢前。

早就接到命令的狱吏打开牢门后就直接离开了，卫青踏入狱牢内，看向牢中的那个人，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李苑。”

王利低垂着头倚靠着狱牢的墙席地而坐，听到牢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王利本以为自己要被带走行刑了，可是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人。

狱牢内的光线十分的昏暗，仅有王利身后的那面墙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窗口，光线从窗口照射进来，因此卫青看不清王利脸上此刻的表情，可是王利却看的一清二楚，和当初在卫府时看到的一样，温和平静的，不搀任何杂质的清明的眼神。

王利慢慢的站起身来，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卫青，更没想到再见时，他仍是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没有失望，没有不屑，更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如既往。

“大...大人”看着这样的卫青，王利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喃喃的称呼他。

谁知，听到王利的呼唤，卫青的脸上竟露出亲切的笑容，轻声说道：“王利，不过我还是习惯称呼你为李苑，我来接你回去了！”

回去？王利顿时怔住了，现在的自己还能回哪去？可是看着卫青脸上的笑容，王利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王利猛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的说道：“大人，属下...属下对不起您，属下已经不配再留在大人的身边了！”

卫青走上前单膝跪在王利的面前，将他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扶起，注视着他满含泪水的双眼，沉声说道：“不要说对不起，在我看来，你做的事没有对错之分，你只是按照心中的正义去行事罢了。现在，是我来请求你，请你把你的力量借给我，成为我手中的利剑，直指匈奴！”

王利注视着卫青坚定的双眸，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激与澎拜，他重重的点着头，从这一刻起，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从今日起，自己这条命就属于眼前这个人的了，他将为了这人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哪怕是生命！

王利跟在卫青身后走出了牢狱，看着外面的天空，感受着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王利有种宛如重生之感。

卫青转头看向身后的王利，笑着说道：“对了，李苑这个名字是王家人给你取的吗？是哪个苑啊？”

听到卫青的问话，王利有些愧疚的回答道：“是的，他们为了不让我被察觉到，就给我改成这个名字，取的是...怨恨的怨。”

“怨恨的怨？”卫青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上林苑的苑呢！不如你今后就叫李苑吧！”

王利愣愣的看着卫青，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如身后的太阳一般温暖：“我觉得李苑这个名字挺好的，只不过从今日起，你的‘怨’只为大汉朝所用，你的‘怨’只针对侵犯我朝边境的匈奴！从现在开始，你要舍弃过去，为自己心中的那份理想而活！”

王利，不对现在应该叫李苑了，他看着面前的卫青，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战场上，与这个人并肩作战，一起抗击匈奴的场景了。

李苑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昂首阔步随卫青离开了这个地方。

有了皇上的事先允许，李苑很快就被卫青安排进了征伐匈奴的士兵之中，而他之前的做过的事，也被卫青刻意抹去了，因此全军上下，除了卫青，没有人知道李苑曾经的过往，再加上李苑自身的能力，很快他就融入到了这些士兵之中，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卫青救下李苑的事，传入了卫子夫的耳中，卫子夫毫不意外的轻笑道：“还真是青儿的作风！”

不过听闻此事急忙进宫的卫孺就不像卫子夫这么放心了，她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这个李苑毕竟曾经想要刺杀青儿，青儿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掉以轻心了？”

卫子夫对卫孺柔声安抚道：“大姐，你放心吧，我相信青儿识人的能力，而且我也相信青儿定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件事的！”

见卫子夫都这么说了，卫孺只好无奈说道：“但愿如你所说的那样吧！”

卫青的事说完后，卫子夫继续缝制手中的小衣服，卫孺则在一旁看着，陪卫子夫说说话。

“子夫，我听夫君说，你和皇上重修旧好了？如今朝堂上那些官员们又都开始纷纷登门拜访，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府邸，最近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卫孺淡淡的说着，脸上的表情彰显着她对于这种变化，一点都不感到开心。

卫子夫继续手中的针线活，轻笑着说道：“这些大人们，不过都是一时兴起罢了，过段时间肯定就会消停下来，大姐无需操心。再说，我和皇上之间，也没有他们传的那般荡气回肠，不过是想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罢了。”

卫孺不解的看着卫子夫，对于卫子夫的这番话，她感到无法理解，何为忘记过去？又怎么重新开始？

卫子夫停下手中的绣活，轻轻的抚上手中的布料，轻声说道：“我和皇上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无论是初遇时的心动，还是入宫后的爱恨纠葛，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枷锁一般禁锢着我，令我无法前行。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止步不前，我必须去改变，为我的孩子们去争取，而要改变现状的方法，就是把过去的一切全部忘掉！”

“愉悦的，痛苦的，悲伤的，通通抛在身后，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与皇上之间，已经归于平淡了，曾经拥有的那些，都将被掩埋。”

听了卫子夫的话，卫孺怔怔地说道：“所以，你所说的重新开始，就是把皇上当做成一个你初认识的人，从此相敬如宾吗？”

卫子夫轻轻的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一丝的光彩，十分平静的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思考了许久所得出的方法。或许，我对于皇上来说，只是因为习惯，当有一天，他遇到了另外一个人，应该就会明白，我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是因为习惯了罢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卫子夫想的重新开始是与皇上把一切都说开，因为那日皇上留下了一句未说完的话，让卫子夫的心中隐隐升起了期待与希望。可谁知，那日过后，皇上竟再也没有提起。

卫子夫也曾主动提及此事，却被刘彻一句“我忘了”给敷衍过去了，于是卫子夫明白了，皇上是在逃避。虽然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选择逃避，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皇上并不想改变眼下二人的相处模式。

平平淡淡，宁静和谐。

因此，卫子夫想通了，也看开了，既然这就是皇上所期望的，那就这么下去吧，直到另一个人出现在皇上的生命中，直到他想要摆脱习惯，去寻觅新鲜的事物，而自己，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卫孺看着卫子夫低垂的眉目，只觉得心痛，曾经神采飞扬的小妹，在经历了后宫中的各种磨难后，已经开始沉淀下来，而那双灵动的双眼，如今也只剩下沉寂了。

对于眼下的生活，刘彻很是满足，有妻女陪伴在身侧，谈天说笑，如此平静的日子正是刘彻所想要的，因此刘彻也把更多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了朝政上。

刚步入秋季，匈奴为报数月前汉军直捣龙城之仇，数次带兵侵犯汉朝边境，盗取财物，残杀百姓，无恶不作，其中以渔阳郡最为严重。

刘彻听闻这一消息后十分震怒，但也心知眼下还不是冲动的时候，正如卫青所说的，与匈奴作战，汉军还存在着诸多不足，在这些不足之处得到更改之前，汉朝还不宜对匈奴用兵。

而且卫子夫怀有身孕，卫青心系卫子夫，不愿在此时离开，再放眼整个大汉朝，除了卫青，刘彻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替卫青，因此仔细斟酌考虑了之后，刘彻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并任命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屯兵于渔阳郡。

对于刘彻这一举动，朝臣们都很是意外，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帝王对于征讨匈奴有着多大的野心和决心，可是面对匈奴的侵犯，这一次皇上没有主动出击，而是选择了防御，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也让他们早就在心里编排好的拥护皇上起兵的话语，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仅朝臣们不理解，士兵们也很是不解，他们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皇上的一声令下，可是等来的却是按兵不动。

面对士兵队伍里不断散发出来的躁动，卫青立即命人击鼓整队。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一听到集合的击鼓声，迅速而有序的站至队列中，很快队伍便整合完毕了。

卫青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士兵们紧绷的身子和严肃的表情，气沉丹田，用低沉的声音大声说道：“将士们，我知道，匈奴再次侵犯我朝边境的事，你们肯定听说了，我也知道你们现在是满腔怒火，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手刃匈奴人！可是你们扪心自问，如今的你们，在面对匈奴的铁骑时，有把握让自己全身而退吗？”

“我相信，你们都是我大汉朝的好儿郎，是勇猛的，是无畏的！我也相信，战场上的你们，是勇往直前，奋勇杀敌的！可是，我是你们的将军，是带领你们走向战场的人，因此，我更不能意气用事！我不能在明知没有多少胜率的情况下，还把你们带去接近死亡的地方！”

“你们也有亲人，家人，也有爱你们的人，在等待着你们的人，所以，我要对你们负责，我既然把你们带去了那里，就有义务要把你们全部带回来！我要用最小的伤亡，来取得最大的胜利！将士们，你们相信我吗？”

伴随着卫青这声高问的是士兵们气势磅礴的回答——“相信！”

“我们可不可以做到？”

“我们战无不胜！”

看着将士们脸上的坚定，卫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我们就为了彻底取得胜利的那一天，沉下心来，刻苦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