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因果关系

“阿娇是妹妹，我自然要让着她，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的！”

“娇儿，你要记住，你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刘彻能够成为太子，全是因为母亲的功劳，等到日后太子登基成为皇帝，你就是皇后，就是全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阻拦你！”

从小到大，陈阿娇听到最多的就是自己想要什么都会有，全天下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全都是她的，而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可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唯独那个人，是不可能属于她的，而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刘彻从小就对她很好，再加上受到母亲的影响，所以陈阿娇从小就认定了自己会是刘彻的妻子，是他最爱的人。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以后，陈阿娇发现，皇上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对自己很好，只是那笑容中总是缺少些什么。

于是，陈阿娇变得更加骄纵跋扈，任性妄为，因为她想要借此吸引皇上的注意力，想要皇上能像儿时那般耐心的哄自己。

可是，皇上并没有，反而对自己越发冷淡了，有时候自己说出的话甚至会引得皇上十分愤怒，直接甩袖离开。陈阿娇不明白，这些话自己儿时就经常在皇上面前提起，那个时候皇上还会点头认同，表示一定会好好感谢自己的，可是为何？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

就这样，皇上和她渐行渐远，可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所以，当她听说皇上在公主府宠幸了一个歌女甚至还把她带回宫时，她愤怒到了极点，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她和皇上之间出现问题时趁虚而入！

于是，卫子夫一进宫，她便开始谋划着怎么除掉这个女人，可她没想到卫子夫竟会亲自找上她。当她看见卫子夫的样貌时，陈阿娇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产生了危机感。

陈阿娇从小就生活在皇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她没有见过，可是当她看到卫子夫时，陈阿娇还是愣住了。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卫子夫的样貌算不上惊艳，但是那通身淡雅的气质以及如水的眼眸，却令人挪不开眼，而她望向自己时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让陈阿娇顿时心生妒火！

然而她还是放过了卫子夫，因为她不想为了一个已经被皇上遗忘的宫人，加深与皇上之间的矛盾。好在，皇上确实如皇祖母所说的那般，并不在乎这个卫子夫，而皇上也开始经常出入椒房殿了，于是，陈阿娇开始期待着为皇上诞下子嗣。

可惜幸福的时光并不长久，皇上渐渐的又不再去椒房殿了，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对皇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只是希望皇上能够只看着自己，可是为何皇上反而更加冷淡了呢？

可是，陈阿娇还没领悟过来，便得知了皇上把卫子夫留下的消息，甚至没过多久，卫子夫还怀有了身孕。这下，自己更动不了她了！

但是陈阿娇不甘心，她总觉得是卫子夫破坏了她与皇上的幸福，所以她用尽一切办法给卫子夫找麻烦。她也本以为，皇上对卫子夫不过是一时新鲜，总有一天会对卫子夫感到厌倦。可当她看见皇上望向卫子夫的眼神时，陈阿娇明白了，明白皇上在看向自己时究竟缺少了什么。

是爱！皇上对自己只有情谊，却没有男女之爱。

陈阿娇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再挽回皇上的心了。她很想就此罢手，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所受到的屈辱不允许，于是在楚服的蛊惑下，她慢慢将对皇上的爱转化成恨，只要皇上死了，她就不仅可以永享富贵，还可以独自拥有皇上。

可是，一切都不过只是她的妄想罢了。

而此时，卫子夫却告诉她，一直以来，她都做错了，她只是自己在折磨自己，皇上根本就不属于她。

卫子夫见陈阿娇面露痛苦与纠结，无声的叹了口气，微微放轻声音说道：“也许您不相信，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报复您。因为比起怨您，我更责怪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青儿也不会被窦长公主抓起来，甚至被严刑拷打，如果不是因为我，二姐也不会被楚服害死。是我，害得亲人们一次次受到伤害。”

“明明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我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选择再次回到宫里，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陈阿娇惊讶的看着卫子夫眼中那化不开的悲伤，此刻她清楚的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很痛苦。可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拥有了皇上，为何还会有着如此沉重的伤痛。

卫子夫慢慢走到陈阿娇的面前，注视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皇后，有的时候，离开，或许就是一种解脱。”

陈阿娇看着卫子夫慢慢的转过头去，一点点的打量着椒房殿，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情愫：“这个地方，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悲哀生活的开始。”

“卫子夫，你……”陈阿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这时，殿外的宫人进来提醒道：“娘娘，东西都已装载好，启程的时辰已经到了，您该上路了。”

真的要离开了。

陈阿娇注视着眼前的卫子夫，这个人，自己恨了她十年，怨了她十年，可是到最后，让自己走出心结的是她，最让自己心存愧疚的也是她。

陈阿娇第一次用满含歉意的口吻对卫子夫说道：“卫子夫，对于这些年来，我对你所做过的一切，我是真心的感到对不起，从此以后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赎对你二姐所犯下的罪。”

闻言卫子夫温柔的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木槿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走上前去扶着陈阿娇说道：“娘娘，我们走吧！”

陈阿娇“嗯”了一声，然后对着卫子夫点了下头，便朝殿外走去，卫子夫跟在她身后走出椒房殿，目送着她朝马车走去。

就在陈阿娇准备登上离宫的马车，她突然动作一顿，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卫子夫说道：“卫子夫，若有机会的话，我想听你说说，你和皇上之间的那些阴差阳错，说说你的故事。”

卫子夫一愣，随后笑着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跟您说说的。”

陈阿娇微微一笑，然后登上了马车。当她坐进马车内时，她发现这似乎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卫子夫目送着皇后一行人缓缓离开皇宫，就这样，这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她产生巨大影响的人，又一次的离开了，而皇后的离开也意味着，巫蛊一事，彻底结束了。

江雀看着卫子夫眼中的释然，有些不解的问道：“子夫，你真的就这么原谅皇后了吗？”

卫子夫轻笑着说道：“我对皇后并不存在着什么原谅不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太爱皇上罢了，而且，二姐的离开，本就与皇后无关，毕竟皇后从未想过要害死二姐，是楚服利用了皇后对皇上爱与怨恨，才会使得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再说了，皇后这么爱皇上，可是她却要去一个远离皇宫，可能从此以后都再也见不到皇上的地方，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我又还能有什么怨言呢。说到底，皇后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听了卫子夫的话，江雀也顿时感到心情沉重起来，心里对于皇后的怨恨也被同情所取代了，从今以后，那个人，就只能在长门宫内，与孤独常伴了。

在回猗兰殿的路上，江雀突然提到一件事：“说起来，皇上颁布的诏书中，并没有把楚服下毒害死二姐以及在你的汤药中下毒的事昭告出来，只说了蛊惑皇后行巫蛊之术一事。”

卫子夫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十分平静的说道：“本来楚服给我下毒的事知道的人就并不多，单单一个巫蛊之术，就足够治她的罪了，况且二姐的事没有昭告出来也是好事，二姐已经入土为安，我不想她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也不想让大姐他们知道真相，就让他们以为二姐是病逝的就够了。”

江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这些日子，她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是身心俱疲，如今，事情已经全部过去了，可是，未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她们？对于日后的生活，江雀第一次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入夜，天色已经很晚了，卫子夫哄完三位公主入睡后，便回到自己的寝室，刚换好衣服正准备上床休息时，门外传来了动静，卫子夫以为是江雀，刚准备开口唤她时，灯火映照得内室门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江雀！卫子夫还未开口询问，门外的人却先出声了：“谖儿，你休息了吗？”

竟然是皇上，卫子夫一惊，刚迈开脚准备去开门时，刘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用开门，也不用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我说就好。”

卫子夫一愣，皇上的声音为何如此的令人揪心，但她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脚，静静的侧耳倾听皇上接下来所说的话。

门外，刘彻轻轻的倚靠在门上，似乎这样，离卫子夫就能更近一些。他将侧脸贴在门上，对着屋内的卫子夫轻声诉说道：“我听赵成说，今日皇后离开时，你去送她了，是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她都说了些什么，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让她离开的时候，不会那么的孤单冷清。”

“谖儿，你或许觉得，我说这些话太过于虚假，但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你知道当我质问皇后那份锦帛时，她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是我把她一步一步推入了绝望，是我让她变成了这样。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想要我死！”

听着皇上话语里的颤抖和痛楚，卫子夫心中感到一阵阵刺痛，她想要朝那扇门走去，想要抚慰皇上，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脚迈不开步。

门外刘彻自然注意不到卫子夫此刻的样子，仍然自顾自的说道：“阿娇从小就经常随姑母一起进宫，对我来说，她是最重要的妹妹，也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玩伴，当姑母问我，以后长大以后愿不愿意娶阿娇为妻时，我同意了，因为那时的我觉得，只要能与阿娇在一起玩耍就行，而且母亲也跟我说，若是姑母问起，一定要说愿意。”

“儿时的我并不懂得母亲与姑母问这句话的真正意图，直到我当上太子，慢慢长大后，才明白，那是姑母与母亲达成的协议，我虽心有不满，可还是接受了，因为我觉得比起娶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为妻，阿娇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阿娇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太子妃，我待她也和往日里一样，纵使她骄横任性，我也只会由着她去，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我利用了她。”

“可是，直到遇见了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所爱的，想要的是什么，再加上登基以后，政事缠身，皇祖母对我的干涉施压，阿娇的骄横任性在我眼中就变成了对皇权的不敬，所以，我开始疏远她，与她争吵，你入宫后，我更是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因此才会忽视了阿娇，让她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归根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阿娇变得如此不幸，也是我让你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如此想来，果真应了母后那句话。”

皇帝的专情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果然是最致命的东西。

见皇上突然不说话了，卫子夫有些担心，刚想开口唤皇上，这时，门上的身影动了一下，刘彻站起身对着室内的卫子夫轻声说道：“谖儿，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担心，家人受到伤害了。”

卫子夫还没反应过来刘彻这句话的意思，门上刘彻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卫子夫一惊，连忙跑过去打开门，可是门外哪还有刘彻的身影，她急忙追出殿外，可是漆黑的夜里，并不见皇上的身影。

卫子夫微喘着气茫然的注视着眼前的夜色，她的心突然好慌乱，不知为什么，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令她觉得好难过好心痛。

就像，告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