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谷主任老太太有两大爱好,第一个爱好,那就是她好像是个干特工的出身,她自己曾在大会上说她的政治敏感度特别高,分析问题的嗅觉特别强,这是一个专门从事政工干部所必备的。所以她专门喜欢打听别人的**,谁都干了些什么?谁谁都说了些什么?谁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她挨个和所有的队员私下谈话,让大家定期向他作思想汇报,揭发别人以前现在都干过什么好事,这样她就能充分掌握事态发展的动向,避免发生更大的错误,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其实啊,就是鼓励大家向她打小报告。谷主任见到点点那股子亲热劲儿,就别提啦!拉着点点的手,上下左右看个没够,直夸点点长得多好看,有多么英俊,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她这辈子就知足了!于是悄悄地对点点说,“队里发生什么情况,千万得第一时间告诉她,不管是队员还是教练,一举一动都要向她汇报!“谷主任庄重的握着点点的手,“孩子,你想不想向组织靠拢?想不想入党?“点点使劲的点了点头,“想!”谷主任笑的非常开心,“这就对了嘛,要多向组织交心,组织才会帮助你,是不?”点点悄悄的告诉肥肥姐,肥肥姐大眼皮一翻,“别理她,就好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呀离她远点,越远越好!别被她扯进这个是非旋涡里里。”
谷主任第二个爱好就是爱做报告,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政治学习,她必须做长篇报告,一讲就好几个小时。尤其是星期六下午,平时就是总结几句,大家都急着回家的回家,去玩的去玩,这可好,她一讲就三两个钟头,尽说些有的没有的,好像是家庭妇女在那唠家常,也没有什么新意,就是那几件破事儿翻过来倒过去炒着剩饭,无数次提起她在某领导夫人手下工作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听的腻腻的,连标点符号在哪里停顿都背下来了,大吹特吹某领导夫人,说那夫人多漂亮,多善良,多么关心下属,工作能力多强,是什么艺术家多才多艺,在旧上海曾经演过进步电影,演过革命话剧,点点坐在那儿都听呆了,悄悄问肥肥姐,那领导夫人在旧社会当过演员,在他的记忆中,那都应该是出身疾苦的革命者。肥肥姐低声说,“别听她胡说八道,没屁找屁放。”
有的人一到星期六下午就去请假,说这疼那疼要去看病,有的说爹妈有病了,要去陪老人家看病,庄教头都气乐了,“上个星期六你就说你爸妈有病,你陪他们看病,这个星期六你又说你爸妈有病,你陪他们着看病,你家老人咋都在星期六有病?你能不能编些新的借口?“有的人耍小聪明,刚开会不久,站起来就往外走,那个谷主任坐在台上大喝一声,“站住!你干什么去?“那个人回头一看,忙找个借口,“尿急。”谷主任用手啪啪拍着桌子,一开会就尿急!一开会就尿急!”转头看着庄教头,“你看看吧,这才来了三分之一,其它的人都尿急去啦。可不能这样下去了,马上点名,不参加例会的,写检查,大会批评!”庄教头连忙出面,把那一大沓子的请假条交给谷主任,“看看,这都是他们的请假条,都是请了假的。”
那谷主任气的干瞪眼,有病请假,去看病!谁也没招。后来一到星期六下午,参加会议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连庄教头也写了一个请假报告放在桌面上,整个主席台空旷旷的就谷主任一个人坐在那里,谷主任也放出了绝招,让宣传部门把参加会议的这些人名单记下来交给他,说是以后评先进,评劳模,入党什么的他们优先考虑,谷主任这就是外行了,在这里是要靠成绩说话的,没有成绩!那就是个屁。一想到谷主任的到来,把周三和周六下午的总结会议全搅黄了,大伙儿乐不得呢,一到周三周六下午,大家回家的回家,玩的玩去!乐呵的乐呵去!
那谷主任就是个报告狂,只要开会她在场,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会议,只要有人问她一句,“谷主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就是没有人问她,她也瞅准机会见缝插针来那么一句,“我说一句,”你就听听吧,她这一句!指定要说它个俩仨钟头,庄教头和那几个领导可没闲心听她胡吹乱扯,他们就悄悄走过来低声对谷主任说,“有点急事儿,我先走一步。“谷主任也不能说不让他们去办事,看着几位领导班子成员一拍屁股走人,主席台上又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台下的人可就没办法了,只能在那煎熬地听着她在那里东拉西扯,说着扯着又说起她那最爱说的她那段苦难的家史,说到最后总是那个套路,语不成声,泪流满面,鼻涕口水俱下,好像痛不欲生的样子,说起来这谷主任的出生也够苦的。
谷主任出生在江南大运河边儿一座古镇,从记事起就不记得亲娘是个什么模样,有的人说她的亲娘被他爹卖了抵赌债了,有的人说她的亲娘被她的爹抵押给人家换酒喝了,有的人说她的亲娘一生下她就逃跑了,有的人说她老爹从来没娶过媳妇儿,她就是她老爹从运河边捡回来的。她老爹就是个酒鬼,赌棍,在外面扛活,十天半拉月不回家一趟,每次回家都是醉醺醺的往那张几乎散架的破床上一倒,睡死过去,从来不过问自己这个闺女是咋活的,从来也不见他给自己闺女一个铜板,可谷主任非常感激她的爹爹,因为有了这个爹爹她才有这个家,她才不会像那些流浪儿一样流浪天涯四处乞讨。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爹爹清醒的模样,从来没有听过她爹爹跟她说过一句话,叫过一次她的名字,每次不省人事地回来倒头就睡,等她到外面挣口吃的回来时,那个可能己经清醒过来的爹早就走了,只剩下空空的一间房子。
谷子从小就是靠左邻右舍,你家一口他家一口长大的,人们都说谷子这孩子就是命大,有一顿没一顿的长大。长的白白胖胖,壮壮实实的,喝一口井水也长膘。家里那间小破房子,除了烟筒没有眼,其他地方都露着大眼小缝子,是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大冬天外面下着大雪,早上起来一看破被子上落着厚厚一层雪花。这里的风俗习惯,女孩子四五岁都开始裹脚,可谷子没有亲娘,也没有人给她裹脚!都已经六七岁了,还露着一双天足,些大婶儿大娘看着谷子一天到晚光着一双大脚丫子,水里淌,泥里踩,出出进进的,直叹气摇头,这闺女将来咋嫁得出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