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都市 > 深蓝锈蚀 > 第30章 流星

深蓝锈蚀 第30章 流星

作者:怎么都一样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7-10 19:49:32 来源:小说旗

(第四卷 霓虹骑士)

安安记得,她的童年是从一辆破旧的货车后座开始的。

车厢里堆满了发霉的纸箱,缝隙间漏进的风带着铁锈味。

妈妈总是蜷缩在角落,用褪色的毛毯裹住两人。每当货车颠簸,纸箱里的玻璃瓶就叮当作响,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从这孩子记事起,就是和妈妈拖着破旧的行李箱,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

行李箱的轮子总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抗议着无尽的漂泊。

妈妈的手永远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人群里。

她们有时候住廉价的旅馆,偶尔也在天桥下蜷缩过整夜。

安安记得那些夜晚,妈妈总是用外套裹住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歌谣的旋律很温柔,但歌词里却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悲伤。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一直搬家?”安安曾经问过。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飘向远方:“我们去找有星星的地方。”

安安知道,妈妈在躲着什么。

每次搬家前,妈妈总是神色紧张,频繁地查看手机,甚至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紧紧抱住她。

安安能感觉到妈妈的手在颤抖,但她从来不敢问。

可是妈妈的手越来越冷。

某天天亮时,她们搭上了另一辆货车。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大叔,后视镜上挂着平安符。

“去哪?”他瞥了眼妈妈苍白的脸。

“随便。”妈妈把安安搂得更紧了些,“只要能离开这里。”

大叔没再问,只是默默打开了暖气。

安安在后视镜里看见妈妈闭上眼睛,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流浪的日子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她们还睡过桥洞、废弃工厂、货运火车厢,吃过垃圾桶里的面包、教堂的救济餐、便利店过期的饭团。

妈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安安,自己啃着干硬的面包皮。

“妈妈不吃吗?”安安捧着温热的饭团,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不饿。”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但安安看见她的手指在发抖。

七岁那年,她们来到了Z市。

城市的霓虹灯像天上的星星掉了下来,安安趴在妈妈背上,看着那些闪烁的光点。

“妈妈,这里就是有星星的地方吗?”

“是啊。”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好不好?”

这座城市似乎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但妈妈好像松了一口气,她找到了一片便宜的住宅楼,虽然看起来破旧,但总算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们在贫民区租了一间小屋子,房间很小,妈妈细细思考,用旧报纸糊了墙,在墙角铺了厚厚的纸板当床。

晚上,妈妈会指着报纸上的字教安安认字。

“这是【爱】。”妈妈轻抚正在认真学习的安安头顶,“等安安长大了......”

她忽然顿住,指节忽然蜷缩成枯萎的花枝,在女儿细软的头发里微微发抖。床头柜的账单折射着台灯暖黄却昏暗的光。

安安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床,虽然床垫已经塌陷,床单也洗得发白,但她还是很开心。

她偷偷在床头贴了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画——那是一张全家福,画里的爸爸妈妈和孩子笑得那么灿烂。

“妈妈,爸爸在哪里?”安安终于鼓起勇气问。

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衣物:“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安安长大了,他就会回来。”

安安没有再问。她知道,妈妈在说谎。

Z市的星星并不温暖。

教室的暖气片在冬天总是发出嘶嘶的漏气声,像一条垂死的蛇。

安安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校服袖口磨得发毛,手肘处还沾着昨天泡面汤的油渍。

前排的女生们聚在一起传阅着最新款的发卡,笑声清脆得像玻璃珠砸在地板上。

“喂,你们看她的鞋子!”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女生突然压低声音,眼神斜斜地瞥向安安的脚。

那是一双从夜市地摊买来的帆布鞋,鞋头开胶的地方被妈妈用黑线潦草地缝过,线头像蜈蚣脚一样支棱着。

安安把脚往课桌底下缩了缩,膝盖撞到生锈的桌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午休时,她躲在厕所隔间啃冷掉的饭团。

饭团是昨天便利店帮忙时偷偷留下的临期食品,海苔已经受潮发软,米粒黏在塑料纸上。隔壁隔间传来嬉闹声:“听说她妈是个出来卖的,脏死了……”

饭团的咸味突然变得苦涩。安安把剩下的半颗塞进书包夹层——那是明天早餐的份。

出租屋的玻璃窗在暴雨中嗡嗡震颤,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

妈妈又没回来。安安蹲在浴室里,用漂白水一遍遍擦洗瓷砖缝隙里的霉斑。

这是房东上周威胁要涨房租时,指着她鼻子骂“霉菌比你们住得还久”的地方。

漂白水刺鼻的气味熏得她眼睛发红。

镜子上蒙着水雾,她伸手抹开一片,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头发被漏出来的雨水打湿成一绺一绺。

她忽然想起白天路过婚纱店时,橱窗里模特雪白的裙摆,那么干净,那么亮。

她鬼使神差地扯下晾衣绳上的旧床单裹在身上,赤脚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床单拖过漂白水渍,染出一道道灰蓝色的痕。镜中的“新娘”咧开嘴笑,嘴角却沾着饭团的米粒。

楼下传来醉汉的咒骂声,床单“唰”地滑落在地。

······

凌晨两点的便利店像一座漂浮的孤岛。安安站在收银台后,盯着监控屏幕上跳动的雪花点。

冰柜的嗡鸣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一颗正在腐烂的苹果砸在水泥地上。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带进一股裹着汽油味的夜风。

穿皮夹克的男人往柜台上扔了一盒套和两罐啤酒,手指敲了敲扫码机:“快点。”

扫码枪的红光扫过条形码时,她的手抖了一下,啤酒罐“哐当”砸在收银台上。

“妈的,晦气!”男人丢下东西摔门而去。

安安蹲下去捡滚落的啤酒罐,发现货架底下积着一层灰,里面埋着半颗融化的水果糖。

糖纸是粉红色的,被无数鞋底碾成扁平的一小片,像干涸的血迹。

她突然想起七岁生日那天,妈妈用捡来的彩纸折了一朵皱巴巴的花,插在偷来的小蛋糕上。

蜡烛的光晕里,妈妈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安安要长成最漂亮的花。”

冰柜的灯管“滋啦”闪烁两下,彻底灭了。黑暗吞没了货架、收银台,还有蹲在角落攥着糖纸的少女。

玻璃门上“欢迎光临”的贴纸剥落了一半,变成“欢迎光……”。

学校里面她最喜欢的地方是天台,那锈蚀的铁门永远虚掩着。

安安发现这里时,铁丝网上还缠着半截风筝线,在风里一抽一抽地晃。

她总带着午餐剩下的面包屑来喂鸽子。

那些灰扑扑的鸟儿起初怕她,后来渐渐敢在她掌心啄食。有一只跛脚的老鸽子格外亲近她,翅膀上有块褪色的蓝斑。

那天,她正把面包屑洒在裂缝纵横的水泥地上,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吼声:“又是哪个班的在天台乱扔垃圾!”

脚步声逼近的瞬间,鸽群轰然飞散。安安缩进蓄水箱的阴影里,看着教导主任的皮鞋尖碾过面包屑。

跛脚鸽子扑棱着翅膀想逃,却被一把抓住。

“脏东西。”男人皱着眉,拎着鸽子翅膀走到天台边缘。

安安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她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听见自己指甲抠进掌心血肉的窸窣声。

第二天,她在楼下的冬青丛里找到那只鸽子。

蓝斑翅膀折成奇怪的角度,喙边凝着暗红的血痂。她用数学试卷裹住它,埋在了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天台。

······

妈妈的手掌有股淡淡的机油味。

在安安的记忆里,那味道总混着廉价护手霜的茉莉香。

每天傍晚,当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生涩的金属摩擦声,安安就会跳下吱呀作响的折叠椅,光着脚跑去开门。

“安安看!”妈妈把沾着油污的帆布包搁在玄关,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

袋子里有时是饭团,有时是菜市场收摊时捡的歪瓜裂枣。

最奢侈的一次是安安生日,妈妈用三天省吃俭用的午餐费换了块巴掌大的奶油蛋糕,蛋糕边角塌陷着,但插在上面的蜡烛是用螺丝刀裹着纸巾做的。

“许愿要闭上眼睛哦。”妈妈用打火机点燃“蜡烛”,火苗在螺丝刀尖端跳跃。

那天她们分吃了蛋糕,妈妈把沾着奶油的塑料叉子舔得发亮:“等安安长大了,我们买十层的大蛋糕,每一层都插金蜡烛。”

深夜,妈妈会在台灯下补安安的校服。顶针箍在无名指上,银色的戒面早就磨花了,那是她唯二没变卖的首饰。

针脚歪歪扭扭地爬过袖口的裂痕,像她们迁徙的路线图。

“妈妈以前在政府上班时,天天跑步,现在缝纫机踩得比谁都快。”妈妈把线头咬断,忽然笑起来。

“有次把主管的西装裤裆缝死了,他追着我骂了三条流水线。”

那时的台灯光晕是蜂蜜色的,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好起来。

每天清晨五点,当巷子尽头的垃圾车开始轰鸣时,妈妈会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角。

安安闭着眼装睡,听着铁皮保温桶“咔嗒”扣上的声音——那是妈妈在装前夜剩的炒饭。

保温桶是捡来的,掉漆的地方被妈妈用贴纸遮住,一只咧着嘴的卡通兔子,耳朵缺了半只。

“安安,午饭在桌上。”妈妈的声音比晨雾还轻,门锁“咔哒”一声咬住尾音。

保温桶里的炒饭永远铺着一枚溏心蛋。安安用筷子戳破蛋黄时,金黄色的浆液会渗进炒过的隔夜的米饭,像给灰扑扑的日子镀了层薄金。

她总把蛋挑出来留到最后吃,舌尖抵着绵密的流心,恍惚间能尝到妈妈午夜十二点轻哼的摇篮曲。

妈妈后来换了工作,在洗衣店烫衣服。

每周三晚上,安安都能闻到妈妈头发里的蒸汽味,混着漂白剂刺鼻的香。

那些被熨斗烫得笔挺的衬衫挂在铁丝上,像一群没有脸的幽灵。妈妈的手指缠着纱布——蒸汽喷头时常失控,烫出的水泡破了又结痂。

“疼吗妈妈?”安安捧着妈妈的手哈气。

妈妈就着台灯的光,把纱布拆开重新包扎:“不疼,你看像不像戴了白手套?”她故意翘起手指,在墙上投出小兔子的影子。

有的夜晚,妈妈会从围裙兜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剥开的脆响里,她给安安讲洗衣店客人的故事:总穿黑风衣的先生领口沾着口红印,穿真丝睡裙的太太袖扣缺了一颗,还有个小女孩每周都送来沾满颜料的校服。

“那个妹妹和你一样大。”妈妈把糖纸折成星星,放进玻璃罐,“她说要当画家呢。”

罐子摆在窗台上,月光穿过糖纸时会在地板投下彩色的光斑。安安觉得那些光斑是妈妈从蒸汽里偷来的彩虹。

变故是从某个梅雨季开始的,第一个淤青出现在妈妈右手肘,像枚发紫的月亮。

那天暴雨,妈妈比往常晚归两小时。帆布鞋淌着泥水,裤管黏着小腿,怀里却紧紧抱着洗衣店老板娘给的临期牛奶。

安安看见她手肘的伤,呼吸一滞。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妈妈笑着把牛奶塞给她,“地太滑。”

牛奶盒上的保质期标签被水泡糊了,而且喝起来有股铁锈味。

后来伤口开始增殖。

青紫的印子从锁骨爬到腰间,膝盖的擦伤结着黄脓,左颊那道血痕最吓人——像有人用指甲生生剜出来的。

妈妈开始穿高领毛衣,六月天也不肯脱。

“新来的客人养了猫。”她对着镜子贴创可贴时解释,“野猫嘛,凶得很。”

安安盯着妈妈颤抖的手指。创可贴贴歪了,边缘翘起,露出伤口里一丝诡异的蓝。

洗衣店的蒸汽管道在深夜里潜入梦境。

安安梦见妈妈变成一团白雾,被铁灰色的管道吞噬。

她追着雾气跑过迷宫般的金属甬道,听见深处传来黏腻的吞咽声。

某个闪着蓝光的阀门上贴着标签:【深蓝药剂·员工特供】。

惊醒时,枕巾被冷汗浸透。

客厅传来压抑的呻吟。

安安赤脚踩过冰凉的水泥地,看见妈妈蜷缩在沙发上,牙齿咬着沙发巾,注射器扎进小臂的瞬间,瞳孔扩散成两汪沸腾的沥青。

靛蓝色液体在血管里游走,像一条苏醒的毒蛇。

玻璃罐从窗台摔下来是在立秋那天。

妈妈失手打翻它时,正经历又一次戒断反应。糖纸星星散落在漂白水滩里,彩色的光斑变成扭曲的蠕虫。安安蹲下去捡,被妈妈一把推开。

“别碰!脏……都脏了……”妈妈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陷进青紫色的血管。

那些血管凸起如盘踞的树根,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安安突然想起巷尾诊所总飘出的蓝雾,想起总在深夜来敲门的黑夹克男人,想起妈妈最近总念叨的“新工作”。

她偷偷跟踪过妈妈一次。

洗衣店后门连着暗巷,穿白大褂的人递给妈妈一支注射器,换来她脖子上最后的金项链——据说是那是外婆留给妈妈唯一的遗物。

当晚,安安从妈妈外套内袋摸出空掉的药剂管。

管底残留的蓝色结晶像冻住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着蛊惑的光。

她想起去年生日妈妈煮的长寿面,想起暴雨夜护在怀里的牛奶,想起蒸汽里翻飞的白衬衫像一群离巢的白鸽。

现在白鸽的翅膀被染成了蓝色,妈妈也开始频繁失踪。

有时是三天,有时是一周,回来时总带着更深的伤口和更多的注射器。

有次她塞给安安一沓皱巴巴的钞票,纸币上沾着某种黏液,在路灯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诡异光泽。

“存着交学费。”她眼球凸出,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涎:“妈妈很快就能赚大钱……到时候我们买带落地窗的房子……”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