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春寒 第十章 情起缘落楼台会（一）

沈念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咱们戏班子都是男子，很少会见到像尹姑娘那么明艳娇俏的姑娘，师兄你觉得呢？”

孟春深目光望向远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确实有她的独到之处。”

沈念风眼珠一转，看着孟春深的面色，颇为八卦地说道：“师兄啊，你好像对尹曼秋这个花旦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更关心那个女小生江寒露姑娘，莫非……”

孟春深瞪了他一眼，打断道：“别胡言乱语，我不过当她是个知己而已。”

说罢，便走进园子。可不知为何，江寒露那清丽的面容却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久久不散。

三日之后，百越班的越戏场子在众人的期待中拉开帷幕。这是个下午场，一共五场戏，江寒露和尹曼秋的折子戏《楼台会》被精心安排为压轴大戏。

自从义演活动开始之后，百越班的越戏北平已经渐渐打起了名声，虽然观众席还没有坐满，那也不再是最初几日那门可罗雀的凄惨景象。

可见得有的看客眼神中透着对这场戏的笃定与期待，谈论着台上即将登场的角儿，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也有那带着孩子的夫妇，耐心地给孩子讲解着戏曲背后的故事，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眼神却被台上精美的布置吸引，充满了新奇与探索的**。

开场的锣鼓声敲响，热闹在空气中弥漫，江寒露的心却在这喧嚣中悬着，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台下，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孟春深。一场又一场戏过去，始终未见他的踪迹。

直到第四场戏开演，江寒露站在侧幕，看着师姐妹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却唯独没有她所期盼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失落。

还记得那一日，孟春深对她说，渴望想看她演的《楼台会》。当初她满心期待地将戏票递到他手中，而现在，这期待却似泡沫般在等待中渐渐消散。

难道，当初那句话，只是他无意间的一句戏言，而她却当了真？

尹曼秋也在侧幕一旁处张望着，同样没见到孟春深，小嘴一撅，带着一丝娇嗔与失落，对江寒露说道：“上一次在祥惠园临别前，你把这场的戏票送给了孟老板，可现在都第四场了，他还没来，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江寒露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惆怅，却也只是浅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或许他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耽搁了吧。”

她也不再多说，将侧幕的帘子落了下来，转过身，振作精神道：“好了，马上就要轮到咱们的《楼台会》了，快准备上妆吧。”

说罢，便坐到镜台前，拿起画笔细细描绘着梁山伯的小生妆容。

尹曼秋也深吸一口气，撇了撇嘴，坐到另一旁开始上妆。

不多时，妆容已成。尹曼秋扮作恢复女儿装扮后的祝英台，她凤钗轻颤，额前的花钿更衬得她眉眼含情，一袭粉色罗裙，娇艳动人又透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江寒露则是那提亲而来的梁山伯，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袍，手持折扇，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范，只是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眼中的一抹落寞，为这俊朗的扮相添了几分忧愁。

伴随着悠悠的鼓乐声，两人缓缓登场。

此时，台上布置的假山林立，祝家庄的楼阁错落有致，几缕薄纱从楼台顶垂下，随风轻轻飘动。台下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将目光聚焦于台上。

江寒露轻启朱唇，唱起那幽婉哀怨的唱词：“贤妹妹，我想你，神思昏沉饮食废。”声音低沉醇厚，如泣如诉，眼中满是深情与痛苦。

她脚步轻移，仿佛带着千般愁绪走向那命中注定的此生永别的楼台。

尹曼秋泪光盈盈，启口唱道：“梁哥哥，我想你，三餐茶饭无滋味。”手帕在手中轻轻绞动，身姿微微颤抖，尽显祝英台的相思之苦与无奈之情。

两人在台上的表演丝丝入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传递着浓浓的情意与悲伤。随着剧情推进，到了那催人泪下的《十相思》。然而，江寒露心中始终念着孟春深是否会来，这一分心，脚下便失了准。

在转身时，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倾去。她心中大惊，脸上却仍要强作镇定。

好在有多年的戏台经验，她顺势将前倾的身子化作一个略带踉跄的台步，手中折扇快速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稳住身形。

同时用衣袖遮挡了一下微微失态的面容，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在瞬间完成，台下看客未曾察觉这小小的失误，可江寒露的心跳却陡然加快，暗暗责怪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敛心神，继续沉浸到戏中。

彼时，天色渐暗。孟春深带着沈念风匆匆下了黄包车，一路疾行赶到百越班门口。

孟春深神色焦急，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他一把拉住检票口的人，急促地问道：“最后一场《楼台会》的场子开始了没有？现在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检票人看了看场内说：“现在演的正是江姑娘和尹姑娘的《楼台会》，您现在进去还来得及。”孟春深如释重负，连忙道谢，匆匆检了票，带着沈念风快步走进场内。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沈念风喘着粗气，拍了拍胸口说道：“也真是的，偏偏今天叫我们去唱那场临时的戏，还好赶上了这两个姑娘的场子。”

孟春深紧紧握住手中的票根，认真地说：“幸而没有晚太多，江姑娘诚心赠票邀请，这场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的。”

此时，台上的《楼台会》正演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诀别前那催人泪下的《十相思》的后半段。江寒露刚表演完梁山伯吐血的情节，尹曼秋泪意盈盈，拿着道具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

江寒露抬眸间，目光不经意地扫向观众席，刹那间，她看到了那个刚刚入座的孟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