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个神 第272章 兄妹

那五道光消失在眼前。

随着最后一点白光消散，瑞文西斯彻底离开了，布布松一口气，他回头看向普普。

没曾想刚才善解人意不停安慰瑞文西斯的普普也掉了泪。

原来刚才一直是故作坚强。

“妹妹。”

布布走过去，踮脚擦掉属于她的泪。

青蛙骑士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向来很有智慧的教授，也会为了孩子的离别而难受。

普普小声啜泣：“哥哥，我很害怕，害怕瑞文西斯未来找不到归处，哪里都没有她的家。她和伽普瑞卡不一样，伽普瑞卡有爱他的家人，但我们走后，瑞文西斯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一只手拭泪太麻烦，于是布布用两只手帮助普普拭泪。

“不是还把恰万卡索的房子留给她了嘛。她有家，妹妹，那里还有留给瑞文西斯的东西。而且瑞文西斯还有那么多信任她的伙伴，她有属于她未来的家人。没事的，妹妹，没事的。”

青蛙骑士在旁边听着，认为就算瑞文西斯得到了这个房子可能也会和自己一样不经常归家吧。

但至少有了个落脚点，这已经很好了。

普普的啜泣减缓了一些：“可我还是很担心……我刚才应该再留她多一点时间嘱咐更多的话，我怕我没有把话说全。”

“没事的，妹妹。我们可以在亡灵之国守望瑞文西斯，我们会一直和她在一起，不是吗？”

布布是普普的哥哥。

现在普普哭了，布布认为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不能哭，哪怕自己心里也很难过，他也很担心瑞文西斯。

普普吸吸鼻子，停止啜泣。

布布将她的脑袋捧住，舔了舔。

缓了好一会儿时间，普普转身对青蛙骑士说：“青蛙骑士，我和哥哥马上就会接受属于我们自己的死亡。我想拜托你一些事情，很轻松，但做不做全凭你自己决定。”

“我一定会做的，教授。你说吧。”

青蛙骑士承诺。

普普小声道：“我希望在我们死后，你能将我们埋在一起。哪里都可以，只要我和哥哥在一起就好。然后去冒险者公会分会向‘终末诗篇’汇报我们已经死亡的事实。”

“我答应你，教授。”

“还有一件事。如果未来，我只是说如果，你与瑞文西斯再次在某地相遇，请代我和哥哥观察她的近期生活情况，如果她生活的很好，就请不要打扰她，如果她过的并不好……”

青蛙骑士耐心听着。

因为只是普普在交代后事。

“瑞文西斯虽然看上去做事没有条理，其实她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孩子。如果她真的撑不下去了，没有生活下去的希望，也请告诉她，至少为了我和哥哥在亡灵之国不那么难过，也请努力地活下去。所有事情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这是普普最担心的事情。

以往瑞文西斯生活上出了大小事一定会和普普布布汇报，她的心始终都有归处，这是她底气的来源之一。

但现在她要走了，普普担心瑞文西斯的心会漂泊无依，失去信仰。

“我答应你，教授。”青蛙骑士点头。

布布举手：“猫也有件事想拜托青蛙骑士你。”

“嗯，布布，你说吧。”

布布跳着说：“如果到时候你与瑞文西斯相遇，但是她身边出现了不好的人，请代替猫把他们赶走，猫不想瑞文西斯因为这些人难受。”

“我答应你，布布。”

普普埋头：“拜托你这么多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教授，布布，你们为这个村庄消除了战争的雾霾，仅凭我一人无法做的那么完美，为你们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青蛙骑士蹲下身，轻轻摇头，“不用担心，这点事情对我来说并不麻烦。”

“谢谢你，青蛙骑士。”

普普对青蛙骑士深深鞠躬。

布布见普普这么做，也对照着样子对青蛙骑士鞠躬。

“那么，哥哥。”

普普终于摘下了她的手套，向布布伸手。

布布最后看了一眼普普。

慢慢走过去，将小猫爪搭上去。

“亡灵之国见。”

普普的声音弱了许多。

“猫一定会找到你的……”

总是有精气神的布布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说话病恹恹的。

很快。

他俩同时倒了下去。

青蛙骑士的双手托住了他们，就和普通的小狗小猫一样轻。

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青蛙骑士深深地叹一口气，然后抱起两位小动物兽人神明的尸体，离开这里。

青蛙骑士想，暂且不考虑自己，先去一趟恰万卡索联盟境内吧。

第十九位神明“骑士小猫”死亡。

第二十位神明“法师小狗”死亡。

“骑士小猫”死亡方式：牵“法师小狗”的手。

“法师小狗”死亡方式：牵“骑士小猫”的手。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布布和普普生平第一次接触到对方手心上那软乎乎的肉垫。

那是温暖的，柔软的。

如果他们的死亡方式不是这种形式，或许他们早就可以牵着对方的手在恰万卡索街上闲逛。

西方世界东南方某个国家境内，一座大型都市中。

一位四五十岁的翼人男性在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的派头十分优雅，手上有一根手杖，是一位衣装得体的老绅士，白色头发与羽翼的相衬，但一点也不显得老态，反而精神十足。

“早上好，赫泽利特先生！”

街边面包坊内的售货员与他打着招呼，老绅士停下脚步，售货员急忙拿着手里新鲜出炉的面包端到老绅士面前。

“赫泽利特先生，请问你是否要尝一尝刚刚烤好的新鲜面包呢。”

“谢谢你的慷慨，女士。”

老绅士用空闲的手将面包的气味往自己这边挥了挥，随即金色的眼睛迸发惊喜：“闻上去是一块非常美味的面包。不过谢谢你，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可以把面包给更需要它的人。”

售货员很失望，她不满地噘嘴：“好吧，那请把肚子留给明天，赫泽利特先生。请你抽空来我们店里品尝最美味的面包。”

“好的，我会的。”

老绅士与售货员挥手作别，继续悠闲地在街上走着。

“嘿！早啊，赫泽利特先生！”

一位石瓦工赶忙放下正在搬运的黑色石瓦，他连忙跑到老绅士面前，脱掉手套，手在牛仔背带裤上使劲擦了擦，伸出手：“赫泽利特先生，我仰慕您很久了。请问能与我握个手吗。”

“当然可以。”

出于尊敬，老绅士同样脱下他的手套，手掌与石瓦工紧紧相握。

石瓦工很高兴，背带裤上的纽扣被他因过于激动而挺起的胸膛爆开，他笑得合不拢嘴：“赫泽利特先生，您总是能给这个城市提出完美的建设意见，使这个城市日渐完善。现在人人都有工作，人人都很快乐，我代表我和我的家人很感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能造福更多人就更好了。”老绅士回以一个善意的笑。

石瓦工的工友在屋顶上喊他搬运石瓦，石瓦工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老绅士的手：“很抱歉，赫泽利特先生，我现在要去工作了，希望我们下次再叙。”

“好的，我随时都有空。”

老绅士与石瓦工道别，继续往前走着。

“怀恩！”

一位中年男性从街对面匆匆跑来，他来到老绅士身边，兴奋说道：“你知道吗，怀恩！你最喜欢的那个剧院今天会上演一部新戏剧，今天晚上首映！门票供不应求，才展出仅十分钟就全部抢完了。”

“啊呀。”老绅士小小惊呼一声，“我没得到这个消息，看来今晚我是看不到首映了。”

“哼哼！”中年人神秘地将手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将两张纸票拿出，“看！怀恩，我抢到了两张！”

“哦！你真幸运。”老绅士笑道。

“要和我一起去看这个戏剧吗，怀恩。”中年人向老绅士发出邀请，“你作为这座城市最棒的鉴赏家，怎么能错过这场戏剧首映呢！所以，要去吗？”

老绅士点头：“乐意至极。”

中年人笑着带老绅士离开了这里，中年人说他家里还有刚从外国运来的两本最新诗集，想让老绅士鉴赏一番，老绅士欣然答应。

屋顶上，一个黑影躲在暗处。

“怀恩·赫泽利特。”

瞬间，黑影从房顶上直直跳了下去，身体轻快地在空中翻转好几圈，最后稳稳落地。

毛茸茸的手掌掏出本子和笔在上面记录着：“最棒的鉴赏家吗……”

老绅士仍在与中年人畅谈着，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

东方世界，九川。

九川是盛国东南方的山地地区，因其纵横在该地区九条主要山脉而得名“九川”。九川归属盛国仅有几十年，为了过渡，九川享有一定的自治权。

曾经，盛国和吉利达为这块地界常年发生争斗。

后一位神明在此诞生，它的存在为这片土地带来的不止神明的祝福，还有自身所带来的各种资源，人们因其存在不再流离失所，纷纷开始在此地安居，盛国立刻对这里的人们说出归化于盛国后交由他们自己治理的提议，吉利达见这里的人心已经完全归于盛国，于是主动放弃这场争斗，与盛国停战。

现在，“终末诗篇”的协助者——安迪和约书亚来到了这里。

两人站在某个山尖。

安迪望着一望无际的竹林，不禁感慨：“约书亚，这片竹林还真是大，竟然一眼望不到头。你说这位神明的本体究竟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这片竹林同属于一个根系，所以本质上它们是同一根竹子。”

安迪蹲下身，晃了晃脚下的竹子顶端。

沙沙。

竹叶带动着周围的竹子晃动着。

“这种植物只有东方才有吧，在西方我都没见过。”

“西方也有，安迪，只是生长规模远没有那么大。西方最适合种植竹子的地方就是星落森林那块区域，但那里已经有了很多本土植物，当地山神不愿意接纳它。”

“山神？”安迪转头，“约书亚，你说的是喀苏恩山神吗。”

约书亚点头。

“我曾在母亲讲给我的故事里听过。说喀苏恩山神是精灵族的守护神，它们只生活在星落森林的原始森林中，它们不是神明，却祝福全世界所有植物的生长。”安迪还在晃动那根竹子，“好像现在它们族群中的其中一个个体成为了神明？”

“嗯。”

安迪叹气：“真是悲哀啊……本就是慢慢走向灭亡的‘传奇生物’族群，现在又要消失一个。”

约书亚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向死而生。想开点，安迪。”

“不过我们是例外，约书亚。”

安迪站起来，回头看向约书亚。

“我们俩不就是被造物主选中召唤到人间，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替他进行巡视任务吗。说不定万事万物终究会回到最初的起点呢，约书亚。”

这说的没错。

约书亚无奈：“当初造物主选中你时的年龄还是小了。现在的你太会诡辩，就和小时候一样，没有逻辑可言。”

“是了，是了，你特意使用你成为国王后的年龄回来的，而我是安德烈还没入赘王室、他在皇家骑士团还是普通骑士的年龄。”

安迪跳到约书亚背后。

约书亚跟随她的身影向后看去。

安迪望向身后，依旧是没有尽头的竹林。

“但无论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无论我们的年龄有多少差距，你依旧是我的哥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约书亚微笑：“是的，安迪。”

安迪转回身，皱眉问道：“那造物主为什么不亲自来到这个人间，是因为祂害怕面对属于祂的死亡吗？”

约书亚回答：“我想，造物主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

“比如在亡灵之国安顿死亡的神明？”约书亚笑，轻轻摇头，“我随便猜的。不过神明们都很伟大，当时造物主选中他们也一定看中了他们身上的某些潜质，比如坦然接受自己使命什么的。”

安迪却摇头否定约书亚：“但是第七十位神明到现在也没有下落，他没有像其他神明一样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约书亚，你说，为什么第七十位神明至今仍不肯现世，明明都诞生了十七年之久。”

约书亚认真思考：“其他神明除了履行身为神明自身赐予全世界祝福的职责，还要引导人类走向正确历史的话。我想，或许第七十位神明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这是属于他独特的使命吧，他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引导人类，只是有这个限制，不能说出来。”

安迪抱怨：“如果造物主亲自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这样祂就能瞬间辨认出谁是真的神明了。而不是我们俩个分身。”

“哈哈。”约书亚拍拍安迪的肩膀，“抱怨这么多也没用，造物主听不见的。安迪，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对，我们要去搬运北洋的水做个蓄水池才行。”

“走吧，安迪。”

“好的，约书亚。”

星落森林，银色溪谷。

瑞文西斯双脚接触大地，身上的白光飘散不见。

她手里仍旧抱着布布的小小剑盾和普普的小小法杖，手足无措地向四周望着，试图寻找普普和布布的身影。

但已经没有了。

这里不是弗维坎纳茨。

季阿娜没有回到故乡的喜悦，她赶紧走到瑞文西斯身边，拍拍她肩膀安抚她的情绪：“瑞文西斯……”

瑞文西斯噘嘴。

似乎又要哭了。

麋鹿很能理解这种感受，这种与自己最爱的亲人分别的难过和虚无……

麋鹿站在瑞文西斯身边，默默地观察她的状态，如果她需要自己的帮助就能及时上前。

“瑞文西斯……”

李时雨神色焦急地走上前，但只说了个名字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抬起的手也慢慢垂下。

瑞文西斯摇摇脑袋，埋着头：“没事的，我没事。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我知道的。我迟早要接受……”

心大的汪达平时总和瑞文西斯打打闹闹，但也知道现在绝不是用玩笑化解悲伤的时候，而且他知道自己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杵在原地，和其他队员一起耐心等待着。

不要悲伤啦，我亲爱的孩子。

请继续坚定地向前走到旅途尽头。

死亡与灵魂神，伊柳瑟罗玛尼亚，请你照顾好那些如蜉蝣般却仍不肯离去的灵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