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四十五章

幸运的是，脱离风暴区域后，在接下来的航行路线上，阿鲁斯双星舰再未遇到过星外灾兽争斗的情况，就连稍大一些的天灾都没有发生，整个航行过程无比顺利，很快，他们便离开了天文学意义上的可观测星域，开始朝人类未知的星域航行。

当然，这里的快只是众人的主观感受，实际上究竟过去了多久，在缺乏具体计时方法的情况下，谁都不知道。宇宙中的航行，单调而又乏味，或许最开始还会为那些地上人类无法想象的、壮阔瑰丽的景象而感到震撼，譬如陨石撞击星球表面、无数道闪耀的高能射线直接点燃了混乱不堪的大气层、遮天蔽日的尘埃在盛燃后瞬间熄灭，犹如焰火般消逝；又或是漫漫长夜中，千万颗彗星浩浩荡荡地划过黑暗，燃烧的焰尾汇聚在一起，辉煌至极的光幕几乎遮蔽了半个宇宙……

然而这终究是极少数情况下才能看到的景象，大多数时候，宇宙仍旧是广袤荒凉的，放眼望去，只有黯淡的天幕、荒凉的星球、以及遍布着陨石带、混乱磁场与无序魔力流的死寂星域。

很少见到其他活跃着生命痕迹的星球，似乎镜星就是这片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星球了。可是博爱无私的女神，为何不愿赋予其他的星球以生命的活力呢？这浩瀚、无限、孕育着无数奇迹的宇宙啊，倘若只有一颗生命星球的话，它也会感到孤独吧？

林格向圣夏莉雅询问了这个问题，牧羊少女沉思许久后，缓缓摇头，给出了一个颇为经典的回答：“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镜星是特殊的吧。”略作犹豫后，她又给出了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印象中，母亲从没有对我们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因为祂在创造出我们后不久，便因为疲劳而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但我能够从祂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出来，祂一定深爱着镜星上的生命，并对它们感到骄傲与期待。”

“那不就是偏爱？”爱丽丝凑过来，强行插入了两人的交谈：“只允许镜星孕育生命，这会不会有点钦定的意思？而且，既然祂偏爱镜星，为什么还要创造出那么多颗没有任何用处的星球，来构成这片宇宙呢？总不能是为了好看吧？”

不要和我说什么“天文学不存在了”之类的废话，在一个神创论货真价实的异世界，所有科学都是由神赋予的。是因为女神创造出了宇宙，所以人类才会发展出研究宇宙星空的天文学；假如女神创造的不是宇宙，而是一个被晶壁包围的天圆地方的世界，那你还敢说地平论是反智主义吗？年轻人要实事求是啊。

她难得说出了一些很有见地的言论，让林格陷入了沉思。不仅是宇宙，就连游荡在宇宙中的星外灾兽，也处处透露出可疑的气息。这些空有力量却毫无智慧的巨大星兽，体内都活跃着数量堪称庞大的魔力，简直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魔力干扰源。它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在群星之间游荡，通过彼此的斗争行为，将魔力带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可问题来了，没有智慧生命，魔力的存在又有何用呢？

宇宙中存在的各种天体，似乎并不需要魔力来维持自身的存在，能够从魔力中受益的群体只有智慧生命而已，所以或许可以认为，女神创造出魔力，本就是为这些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生命准备的。既然如此，何不将魔力源头集中在镜星，或许还能让镜星世界的魔力文明更上一层楼呢。

还是说，其实宇宙中并非没有其他生命星球，只是林格等人没有发现而已——比如说，曾经有？

细思之下，似乎是个令人发寒的结果。

“母亲大人一定有祂自己的考量。”圣夏莉雅一脸认真地说道：“或许我们一时还无法看透，但那是因为智慧有限的缘故，是我们自身的问题，而非祂的疏漏大意。”

啊这！

何等脑残粉……狂热粉丝的发言，爱丽丝无言以对。

不过无所谓，她原本就不关心什么宇宙存在的意义，感觉只有那些整天闲着没事干只会胡思乱想的哲学家，才会思考这种不知所谓的问题，比如林格就很适合。至于自己这个务实主义者，还是思考一些更加实际的问题吧。

“好无聊啊！”

她仰头往后一倒，躺在驾驶室中央的金属地板上，双手双脚呈大字摊开，显得很不雅观：“好歹是星际航行，就不能来点有意思的发展吗？比如，再来一次星外灾兽打架，然后让奥特曼出来打小怪兽，我们就在旁边看热闹，随时准备化身为光；或者遇到什么吃饭前不洗手、吃饭后不漱口的邋遢星人正在打家劫舍，然后我们这些正义的星际海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

差不多得了。

林格警告性地瞪了金毛女仆一眼，表示你不要没事找事，平平淡淡不好吗？要是真被卷进什么麻烦的事件当中，你猜船长大人会不会第一个就把你丢出去，以儆效尤？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格洛莉亚恰到好处地给了爱丽丝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好像正在考虑从哪里把她丢出去比较好。毕竟爱丽丝这家伙天天觊觎船长大权，肚子里又藏着一水儿的阴谋，让她留在船上，船长大人是寝食难安啊。

我被盯上了！？

爱丽丝打了个寒噤，危机预感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当即一个打挺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眨巴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一副我最乖巧了的表情，看得人有些生理性不适。

就在格洛丽亚想接着吓唬她几句、好让这家伙彻底安分下来的时候，一直在操控阿鲁斯双星舰的依耶塔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用紧张的语气说道：“各、各位，我们好像到了哦？”

到了？

当即，林格和格洛丽亚都顾不上与爱丽丝较劲了，抬头往驾驶室上方的大屏幕望去，视线中，那道横跨星海、在宇宙的潮汐与风暴中仍旧巍然不动的星环之桥，终于延伸到了尽头，此刻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片安静得近乎死寂的星域。没有悬浮的星体、没有随着引力场缓慢飘逸的陨石、也没有被潮汐捕捉后以超高速状态掠过星际的彗星群……甚至连尘埃与光线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空无一物，甚至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片幽蓝色的镜幕，肉眼所见的空虚幻象，将他们的视线尽数吞噬。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片死寂荒芜的星域中央，却安静地悬浮着一团虹色的光芒，它的形状与轮廓都与普遍意义上的恒星相差无几，然而却似乎没有质量，因此也不会与这个宇宙产生联系，只是安静地飘浮在那里，就像幽蓝海中沉默的一道幻象。

十二道半透明的巨大星环被无形的引力场拘束，有规律地环绕着星球外侧轨道分布，犹如大布列塔王国皇家天文学会大厅内陈列出来的黄道天体模型上的无数道黄铜星轨般，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一切来自外部的物质进入星球内部。只有众星古路不受限制，笔直地贯穿这道屏障，深入星球内部，为远道而来的旅人们指明了目的地的所在。

那就是——

“天之圣堂？”林格低声自语。

“恩。”一旁的圣夏莉雅轻轻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这里是初始星域，母亲诞生之处，也是祂开辟混沌与秩序、带来光明与黑暗的地方，或可认为，是宇宙的起源。而你们所见的那十二道星环，便是母亲为天之圣堂设下的屏障，但其目的并不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而是为了隐藏天之圣堂的存在，使其彻底消失在这个宇宙的原点中，不至于干涉到凡类文明的进程。亿万年来，只有通过众星古路，凡人才能窥见它留下的一丝痕迹，但那样的人太少了。”

过去是圣图弥，现在则是林格——当然，林格与圣图弥还是略有不同的，前者来到这里，目的是为了让世界发生改变，而后者来到这里，目的是为了让世界重回正轨。

当年那件事，孰是孰非已经说不清楚，少女王权们固然有错，但圣图弥和人类也不是完全的无辜，双方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坚持各自的信念罢了。而林格如今站在这里，便是为了弥补当初他们犯下的错误，从这一点来看，他或许是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私心的人类吧。

令众人惋惜、而令年轻人自己感到庆幸的是，正是因为他不带有任何私心，所以功绩也无人知晓，更不会有人像崇拜圣图弥那样将他推向神坛，奉为另一个圣者。这或许是爱丽丝想要追求的境界，可林格尚没有如此庸俗。

“历史上第二个抵达天之圣堂的人类啊，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厉害的成就嘛。”爱丽丝嘟囔道：“如果林格是第二个，那我就是第三个，梅蒂恩则是第四个，以此类推，老板娘可以自称为历史上第一个抵达天之圣堂的旅人妖精，谢丽娅可以自称为第二个，谢米是第三个，而奈薇儿也可以自称为历史上第一个抵达天之圣堂的血族了，甚至就连历史上第一株抵达天之圣堂的太阳葵、历史上第一只抵达天之圣堂的小羊、历史上第一只抵达天之圣堂的灰羽隼、历史上第一个抵达天之圣堂的石精守卫……这称号一下子就烂大街了，一点都不稀有好吧。”

“啊！我明白了！”爱丽丝左手攥拳，轻轻敲了一下右手掌心，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难怪圣图弥当初非要一个人上路，原来是为了独享成就啊！林格你这拖家带口的来冒险，格调一下子就降低了好多，像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和你分享这个成就，它们配吗？它们不配！”

“你闭嘴。”林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只要有这家伙在，气氛就严肃不了半点。

终于来到主线任务的关键节点，正要进入剧情的最**，虽然林格屁用没用，但毕竟是游戏主角，少女王权们都听他的，在这里跟他吵起来，说不定会影响接下来的剧情，不是明智的选择。为了自己的通关成就，爱丽丝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忍气吞声，等我通关你就知错了！

“这里一直都这么荒芜吗？”林格回头问圣夏莉雅：“连一颗星球都没有？”

“恩。”圣夏莉雅轻轻点头：“似乎在我的记忆中，初始星域一直都是这种状态，这里甚至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就是说，与真正的宇宙是完全隔绝开的。”

那可真是奇怪。

女神愿意为广袤无垠的宇宙添加那么多无用的星球，为何却将自己诞生的初始星域搞得那么荒凉呢？隔绝于时间与空间之外的死寂星域，再加上能够隐藏天之圣堂坐标的十二道星环防护，若非机缘巧合绝对难以观测到的众星古路……种种举措，似乎都是为了将天之圣堂与外界隔绝，或者说，是为了将少女王权与外界隔绝？

若说是保护措施的话，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林格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圣夏莉雅：“你的记忆恢复了？”

在此之前，牧羊少女从未提到关于初始星域和星环屏障的事情，显然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圣夏莉雅实话实说，并未隐瞒：“在看到天之圣堂的那一瞬间，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都很模糊，或许需要进入天之圣堂内部，才能回想起更加完整的记忆吧。”

林格轻轻点头，然后询问其他的少女王权，但她们并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最多只是对眼前的初始星域和天之圣堂感到眼熟而已，却又说不出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林格推测，这可能是圣夏莉雅的王权比较特殊的缘故，命运的力量常与星辰联系在一起，种种现象可以表明，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局势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林格正想向圣夏莉雅询问详细，比如能否无视外部屏障，直接进入天之圣堂，这时，驾驶位上却传来了依耶塔紧张兮兮的声音：“各、各位，大事不好啦！”

“前方、前方出现了敌人的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