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六十一章 你也是少女王权吗？

此时的控制中心内，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漫长的压抑，仿佛永无止境。

一切都因为一个看似不合时宜的问题。

天界忒弥丝的视线穿过无数重虚拟光屏的阻挡后，定格在梅蒂恩的脸上，她面无表情，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而梅蒂恩则抿紧了嘴唇，目光不闪不避，一副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的倔强模样。两个女孩本都不是张扬的性格，但此时的对视竟有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面对这个局面，众人反应不一。有人担忧地看着梅蒂恩，觉得她太过冲动了；也有人将探询的目光投向林格，希望他能够站出来制止这场冲突；还有人在观察圣夏莉雅的反应，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既没有被梅蒂恩打断提问后的不悦，也没有对这幕突发情节的惊讶，只是轻轻垂下眼睑，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敛住了一片幽深的思绪。纵使她一言不发，众人亦能感受到一股无奈和释然的情绪。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了，连爱丽丝都知道此时不是开口的时机，悄悄缩到了后面去。唯一能够打破局面的人是林格，因为他是梅蒂恩的兄长，只要他开口发话，就算梅蒂恩再不满，或许也只能乖乖听话。可是，刚才还想阻止梅蒂恩的林格，此刻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言地看着天界忒弥丝，等待她的答复。似乎年轻人的想法与自己的妹妹一样，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尽管背弃了养父的期望、即便擅自关闭了教堂、即便不再需要承担起身为牧师的职责了……但他终究还是神圣女神教的信徒啊，所以，关心女神的下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那么，天界忒弥丝会如何回答呢？

“判断为：合理。”

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之后，沉默终于被打破了，天界忒弥丝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但对梅蒂恩而言，却不啻于最美妙的音乐，令她那张死死绷紧的小脸上，倔强的表情顷刻间融化了，随即绽开了欣喜和期待的笑容。此时女孩的心情，大概就相当于养父逝世后，第一次协助兄长举办七天礼，亲手将面包与牛奶送到了那些饥寒交迫的信众手中，听见他们用微弱的语气说出一声声谢谢后，原本忧郁哀伤的小脸，也不知不觉拥有了笑容一样吧。

那时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信仰，可能现在也不懂，却拥有着比那更加虔诚、更加干净、也更加纯粹的一种心情。

林格将妹妹的笑容看在眼中，却忽然有些不忍，并且在某一个瞬间，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要踏上这段旅途了。这是他过去许多个日夜都不曾产生的情感，对于这趟旅途，他或许曾经抗拒、怀疑、并且敬而远之，但是以年轻人的性格，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后悔。

唯独这一次，是个例外。

天界忒弥丝并不会因为年轻人的后悔便改变自己的决定，时间与命运，原本就是不容生灵反悔的，这一点即便对少女王权也成立。她眸中的幽蓝星光再度闪烁了一下，环绕在她身侧的无数面虚拟光屏随即开始消失，每一面光屏消失后，都会有一面新的光屏形成，然而在这些新的光屏上，却不再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而是密密麻麻的乱码，看似毫无意义，倒映在银发女孩的眼眸深处——

“关于女神大人现在的状态，属于数据库核心机密，必须拥有主系统最高权限才可开启。而天之圣堂控制中心的主系统最高权限，必须获得以下许可方能解锁：一，主系统权限代理人的许可，即本机体的许可；二，控制中心管理员的许可，即少女王权的许可。”

“现在开始取得认证。”

“主系统权限代理人，天界忒弥丝，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已同意。”

自问自答后，她的目光越过梅蒂恩，重新落在圣夏莉雅的身上，冷淡询问：“控制中心管理员，命运王权圣夏莉雅，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圣夏莉雅睁开眼睛，抬头对上天界忒弥丝的目光，轻声道：“我同意。”

天界忒弥丝的目光向后移动，与人群中白发红瞳的少女骑士对视：“控制中心管理员，胜利王权希诺，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希诺想笑一下，来缓解如此严肃的气氛，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沉甸甸的。那是某种对于未来的预感，还是已有的心情呢？她不太清楚，于是只能认真点头，回道：“我同意。”

“控制中心管理员，奥秘王权奥薇拉，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多愁善感的文学少女怀抱厚重书籍，轻声叹了一口气，在这时似乎又想起了某些着名的文学作品中的情节，那些令人为难和纠结的选择：“不知道答案的话会很焦虑，可面对答案的时候又会犹豫，大概，这就是人的天性吧……所以，我也同意。”

“控制中心管理员，创造王权萝乐娜，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萝乐娜用手指随意把玩着胸前的一绺发丝，仿佛没有受到这严肃气氛的影响，笑眯眯地说了句：“同意。”

“控制中心管理员，自由王权依耶塔，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天使小姐被她一点名，慌张得左顾右盼，似乎想从别人那里获取一些建议，但在这件事上，显然没有谁能给她建议，于是求助未果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还是照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既然小夏姐姐和大家都同意的话，那我也同意吧。”

“控制中心管理员，心灵王权格洛丽亚，是否同意解锁权限？”

格洛丽亚船长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低下头，借着帽檐的遮挡，嘴巴无声地动了几下。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让人怀疑这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了：“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同意。”

“控制中心管理员，永恒王权蕾蒂西亚，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蕾蒂西亚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的奶奶，但奈薇儿只是摇了摇头，让她自己做出决定。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不仅是少女王权的职责，同时也是好朋友梅蒂恩的请求，小蝙蝠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我也同意。”

在场的七位少女王权一致通过了这项决议，既然如此，应该能够解锁所谓的最高权限了吧？

然而，天界忒弥丝的目光却还没有停下来，而是从小蝙蝠的身上移开，慢慢地向前，扫过人群，最终，在众人惊愕不定的注视下，落在了某人的身上。她冷冰冰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有种晴天霹雳般的感觉——

“控制中心管理员，幻想王权爱丽丝，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

我创造了你们，并赋予你们现实与幻想的意义。

渴望现实意义的灵魂啊，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天蒂斯，你将代替我的目光，注视这个新生的世界，并掌管现实的王权。何为现实？物质的创造与终焉、自然的繁荣与寂灭、生命的诞生与死亡、乃至文明的兴盛与衰败，都在你的王权之下。当万物新生时，他们敬爱你；当万物凋零时，他们憎恶你。然而在新生与凋零的循环之中，世界生生不息，这就是现实的意义所在，亦是我对你的期待。

渴望幻想意义的灵魂啊，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爱丽丝，你将代替我的意志，行走于这个新生的世界，并掌管幻想的王权。何为幻想？灵魂的热情与想象、命运的未知与神秘、奇迹的瑰丽与浪漫、以及关于一切前所未有之物的奇想，都在你的王权之上。当幻想化真时，他们追随你；当幻想沉溺时，他们离开你。然而在幻想的边界之中，世界会找到新的道路，这就是幻想的意义所在，亦是我对你的期待。

现实与幻想的双生子啊，我将这个世界托付给你们，如果你们都能够明白自身的职责所在，并诚实地履行它，那么就算没有我的引导，世界依然能走向理想中的模样吧？

若等到那一天，我也会为你们感到高兴的，因为——

……

因为什么呢？

时间太久，天蒂斯有些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母亲的眼神很温柔，对她们寄托了殷切的期待，而这对幻想与现实的双生子，也一度努力想要回应她的期待，尽管最终的结果是背道而驰，世界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一直在走向毁灭的深渊。

可是，这究竟应该怪谁呢？

怪爱丽丝太过天真？怪自己太过苛刻？还是怪母亲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谁都无法责怪吧，而且责怪谁也没有意义了，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修正那些错误，改变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世界，即便为此付出残酷的代价。

残酷到连自己都难以承受……

天蒂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发呆了，这是以前从没有出现的情况，似乎在这里，她很容易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之中。除此之外，也要怪另一边的动作实在太慢，分明已经唤醒了天界忒弥丝，为何还不询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呢？还是说……她们也在害怕？

天蒂斯仰起头，看着那个冰冷而又精密的创世结界，环绕着天空与大地的环形山脉，以及幽蓝色水晶中不断投映出来的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嘴角缓缓咧开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但不是在讥讽那些害怕的人，而是在讥讽自己。

不管过去多么漫长的岁月，她始终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

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

回忆往昔，孤独的现实魔女会觉得这里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然而同样是在控制中心内，幽蓝星海的沉默却被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给打破了：“诶诶诶！！？”

这混杂着惊愕、怀疑、狂喜和患得患失等许多种复杂情绪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让离得最近的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防止对耳膜的刺激。然而当事人却不管不顾，睁大了眼睛与飘在空中的天界忒弥丝对视，用手指着自己反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快点快点！”

“认证申请许可，再重复指令确认。”天界忒弥丝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控制中心管理员，幻想王权爱丽丝，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啪！”

爱丽丝猛地一拍大腿：“就是这个！喂，你们听到了没有，她说我是少女王权诶，还是所谓的幻想王权！这听起来就很有实力嘛，比所谓的奥秘和永恒，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哎呀，我早就说过了，身为主角的我怎能没有一点特殊待遇呢，少女王权这么强力的职业，也该有我的一部分才对，虽然来得有点晚了，但没关系，最终章才能转职的新职业显然更强大嘛！你们觉得呢？”

大家不好回答，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爱丽丝变成了少女王权，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甚至因为太不真实了，所以她们的心情都波澜不惊，没有半点惊讶，总感觉下一秒梦就会醒来，自己还躺在妖精深眠旅馆的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只有林格向前一步，用平静的语气向天界忒弥丝提出质疑，甚至没有思考，仿佛类似的疑惑早就在他胸中酝酿多时了：“这并不合理。爱丽丝是地球人，为何会成为镜星世界的少女王权？如果她真的是少女王权，为何圣夏莉雅等人的记忆中却从未出现过她？为何她对你、对少女王权乃至对镜星都没有任何印象？如果无法解释这些问题，恐怕我们不能相信这件事。”

“推论为：暂时无法解释。因为你们想知道的答案，同时也是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需要解锁最高权限后才有资格查阅。”

天界忒弥丝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脸兴奋的爱丽丝，星蓝色眸子看似冷淡，深处却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思绪，她开口问道：“那么，再次确认：控制中心管理员，幻想王权爱丽丝，是否同意解锁最高权限？”

爱丽丝的身世之谜，与女神现在的状态息息相关？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让人扑朔迷离。

大家都看向爱丽丝，而金毛女仆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脑袋：“当然同意啦！我以幻想王权的身份，同意！嘎嘎嘎！”

笑得很猖狂。